三天后,陽光晴朗,碧空無云,空氣中彌漫著正在消融的雪氣,令人手腳發冷,不想出門。但春天的氣息卻已經來了,椿樹的新芽撞開枝稍的積雪,如浪花般綻放,濕潤的泥土不時有種子破殼的噼啪聲,而此前被白茫茫覆蓋的山野,也開始陸續出現狐貍與野兔的身影。
洛水已開始解凍了,這導致白色的霧氣籠罩河面,人甚至難以分清,灰黃的蘆葦上,哪里是冰霧,哪里是白色的鷺鳥。這時,數匹馬猶如離弦之箭,從河道旁疾馳而過。石超一馬當先,劉羨緊隨其后,而在后面的,就是石超的侍衛們了,他們或背著弓,或提著箭囊,還有滿滿當當的生活用品,其中甚至還有炊飯用的釜與甑。
一行人沿著洛水河堤,馬不停蹄地向南方疾馳,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,就是在伊洛之南的萬安山。
萬安山不只是一座山,而是一片山原的統稱,它綿延近十里,與中岳嵩山遙遙相對。因其溝壑深險、巍峨壯觀,素來為洛陽南部的天然屏障。與一般山峰不同的是,萬安山石怪林密,果木尤多,又有清泉流響,曲徑通幽,故而又被世人稱之為石林山、清泉山。
劉羨還是第一次來萬安山,在接連渡過洛水、伊水,距離萬安山還有十余里時,他就能遠遠看見萬安山巍峨的弧線。那是一道銀白的反射著絢爛色彩的弧線,積雪與水汽在天空中映照出一道彩練,閃爍著斑斑點點的耀斑,從而將天與地分明的劃開。而靠近后,就可以看到峻極連天的峰巒,有的挺拔直立,猶如刀削斧劈一般,有的則像斜生的筍尖,可攀巖而上,而泥土上,數不清的梨木櫻木迎光飛蓋,蔚然成林,好似尊奉神靈旨意一般秀美。
好美的錦繡風光!劉羨心曠神怡的同時,不禁在心中感慨,難怪白鹿會降生在這里。
二十里的路程說長也長,說快也快,對兩個縱馬的少年來說,其實也就是一口氣的事情。在靠近目的地后,石超的速度開始慢下來。
“辟疾。”見到一處水潭,石超喝住馬,在水潭前停留下來,水潭上也冒著裊裊白氣。“下馬吧,我們已經到地方了。”
“在哪兒?”劉羨的前額煥發著青春的光彩,他稍微擦拭了一下,而后翻身下馬,打量著周圍的環境。
這里是處于三座山巒的中間的一塊平地,除了水潭外,周圍全是青草與灌木,只有一條大約兩尺寬的土路,在其中蜿蜿蜒蜒,一直分叉延伸到包圍著平地的山峰上。劉羨的第一感想是泥土很濕,人際荒涼,并不知道該在哪里落腳。
石超放任坐騎在水潭前喝水,又令隨從們開始拆卸行李,而后到劉羨面前,甩著馬鞭為他帶路。原來,沿著左面的山坡往上走,僅百余步,就會峰回路轉,看到一處天然形成的山洞。山洞很大,巖面平整,足可以容納數十人,其中更有泉水流出,這才在山腳形成水潭,可以說是得天獨厚的野居佳所了。
山洞中還留有石崇等人上次游獵時留下的火堆。石超在上面點了火,扔了幾塊木炭進去,等火稍微旺起來,他就脫下身上沾了露水的披風,坐在一旁的石頭上烘烤。石超對劉羨笑道:“看來我們來得最早,他們都還沒到哩。”
早到是一種勝利,劉羨笑道:“就怕來得最早,射的最少。我第一次來這打獵,可別給你丟人了。”
“哪里的事?有我在呢!”石超滿不在乎,或者說是成竹在胸,“我三歲時,我阿母就給我請了一個天師道的道士給我摸骨,說我這一生富貴馬上取,無往而不利。打獵嘛!你聽我的就行!”
“那就借你吉言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