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的笑容感染了劉羨,他原本緊繃的雙肩,此刻也有些放松了。劉羨想,也許自己確實對父親有偏見,父親的人生那么長,自己才陪伴了多長時間?母親肯定遠比自己了解他吧。
而且人是變化的,五歲前的父親,去年的父親,今年的父親,也確實是不一樣的,今年他不是好了很多嗎?自己大概真的是想太多了吧。
再想到明早還要回到洛陽,劉羨有些唏噓,他有多長時間沒有回過洛陽了?也該回去看看了。
次日一早,夜色還沒有完全褪去,張希妙就與劉羨一起坐上了返回洛陽的牛車。朱浮在前面駕車,劉羨坐在一旁看著車窗外的風景,張希妙則靠在車廂上假寐。
正月的路還沒有整平,導致車廂難免有些顛簸感。而劉羨感受著身體與車身的顫抖,一時間竟有些懷念,因為自從學會騎馬后,他已經很久沒有坐過牛車了,這難免讓他想起以前跟著陳壽讀書的日子。
再抬頭看天上的星斗,一晃已經過去了兩年多了,它們卻還和過去的一樣。老師在江東還好嗎?洛陽又發生了什么變化呢?還有阿田、稚奴他們,現在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,已經長成另外一副模樣了呢?劉羨幻想的時候,這些熟人的面孔又突然交融在一起,變成一個陌生的穿著鮮麗嫁衣的女子,劉羨看不見容貌,但知道這就是自己想象中的曹尚柔,未來的妻子阿蘿。
他伸過手去,想扯開蓋頭,可才剛剛看見女子的笑唇,一切就如煙塵飛逝,不剩半點了。這讓劉羨一驚,頓時清醒過來,原來剛剛在車上做了一個簡短的夢,而此時天已經大亮了。
再觀察周遭,熟悉的洛陽城郊開始出現在視野中。
不出劉羨預料,今年的洛陽城比往年要冷清不少,街道上不時可見巡查的禁軍,街道上的民宅也大多緊閉著門戶,很少有行人往來,偶爾看見一些人,基本也是三五成群,目不斜視,急匆匆地就從街上走過了,人人都有一種繃緊了的感覺。似乎慵懶的只有院墻上那些趴著的臃腫橘貓,正百無聊賴地對著天空哈著白氣。
很快,劉羨一行也遭受了盤查。有幾名禁衛上前攔住牛車,一面盤問朱浮的來歷和去處,一面說要上前搜查。語氣之凌厲,讓劉羨頗有不適,而朱浮連忙報出名號,還給他們塞了幾枚五銖,這才應付過去了。好在路上也就經歷了這一遭,剩下的路途還算順利。
而穿過兩個集市后,牛車一拐,進入一個小巷,劉羨頓時涌起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,他知道,馬上就到安樂公府了。
他把身旁的母親搖醒,眼睛不斷地打量周遭,雖然母親已經擔保過,但一想到要見父親,他心中還是難以抑制地緊張起來。
抵達熟悉的門前,朱浮立馬下車叩門,開門的則是瘸子來福。他看見朱浮先是一笑,而后看到了正在下車的張希妙劉羨母子,頓時愣住了:
“夫人和公子怎么回來了?”
“有事情和家長商議。”張希妙扶著腰,輕聲說道。
來福連忙喊侍女阿春出來迎接夫人,可聽說夫人準備找安樂公一敘,他的神色頓時有些尷尬,左顧右看后,才小心翼翼地對張希妙道:“可大人還沒有起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