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往的時間里,后進官員們熟悉個一年時間的政務,也就該遷任了。不過在如今天子病重的情形下,朝中的許多人事調動也都陷入了停滯,直到這封大分封的詔書下達后,三省才開始重新考慮京中各級人員的升遷問題。
作為同曹的同事,也就是在看到詔書的這一天,周顗告知劉羨道:“懷沖,我聽華公說,你的考績已經交上去了。”
劉羨“喔”了一聲,對周顗笑道:“看來要和伯仁說再會了。”
對于劉羨和賈謐的矛盾,周顗是心知肚明的,這一年來的相處,他還是很欣賞劉羨的才華,故而也頗擔憂劉羨的前程,就問道:“未來打算干什么,懷沖有什么想法嗎?”
劉羨看了眼周顗,心想自己在官場上混跡了一年多,伯仁確實是其中為數不多的厚道人,也沒什么好隱瞞的:“我原本是想,外放做個郡守國相之類的,為百姓做點實事,現在看來,是做不成了。”
周顗明白他的意思,現在去地方上,如果被賈謐穿小鞋,那可能一連幾年都沒得升遷了,他問道:“那現在呢?”
劉羨收拾起桌案上的書卷,自嘲笑道:“現在,伯仁不是猜出來了嗎?既然被毒蛇盯上,那就不能輕舉妄動,應該一邊與它對峙,一邊尋找自保的武器。”
“簡單來說,現在就是依靠五殿下,多為他做些事情吧!”
聽了這些話,周顗不免喪氣,他對朝中這些黨爭之舉分外不齒,可也無法指責劉羨,就勸諫他道:“懷沖,如今這個世道,黨爭或許無法避免,但為人處世,還是要堅持原則,不要越限。不然稍有不慎,鬧得京畿大亂,黎民涂炭,你我都將是天下的罪人。”
伯仁也有天下大亂的預感嗎?劉羨有些訝異,如果人人都有伯仁這種覺悟的話,恐怕晉室的國祚還有很長。但一想到賈謐、歧盛等人,他又難免感到遺憾:
對于周顗來說,恐怕最大的悲哀就在于,明明知道災難即將到來,卻無力改變吧。
劉羨此時也顧不上別人了,既然已經到遷任的關鍵時刻,他要盡快安排好退路。
到了申時,劉羨提前離開中書省,跟中書令何劭告罪一聲后,連忙就往司馬門外的始平王府趕。
也是在看到詔書的今天,司馬瑋向黨羽傳遞了消息,要在府內臨時進行議事。
劉羨抵達時,始平王府還是一如既往地極為平靜,除了些門口持戟侍立的護衛外,并無他人往來。
但這只是表面上的,劉羨進門,跟著護衛們入了大堂,就看見始平王府的幕僚們都已齊聚此處。
除去已經被調任到淮南擔任國相的王傅劉頌外,長史公孫宏,舍人歧盛,文學李重,伴讀王粹,還有殿中中郎孟觀、李肇等禁軍軍官,坐了大約有四五十人。而始平王……不對,現在應該叫楚王的司馬瑋,如今落座在主席上,不聲不響地掃視著人群。
堂內的氣氛肅穆壓抑,眾人的臉色也都陰沉如水。
顯然,對于依附司馬瑋權勢的眾人來說,始平王被調離京畿,并不是一個好消息。
楊駿的手段雖然高明,但那是用來堵天下悠悠之口的,對于當事人來說,他心中的圖謀,卻是完全遮掩不住的。
果然,等府中眾人都到齊了,司馬瑋宣布會議開始后,歧盛立馬向司馬瑋進言道:“殿下,楊駿之意,已經是昭然若揭了!別看他口中說得冠冕堂皇,說什么是為百年社稷考慮,才出此建議,讓諸位殿下就藩,但這不過是謊言!等殿下一離開京畿,陛下駕崩,真正從中得利,獨斷朝綱,莫非不是他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