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過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,據說皇后秉政后,天下的郡守換了個七七八八,有許多都是這樣的爛人……”
李矩聽到這里,不禁有些不悅,他低聲哼了一聲,對同伴們囑咐道:“這種話,私底下講講也就算了,現在在大街上,不懂得注意點影響嗎?”
他這一說,三個同伴頓時噤聲。不過在這種環境下,若不說話,顯然有點閑得慌。所以過不了一會兒,他們便又換了個話題,對著眼前的夏陽縣指手畫腳起來。
“這個縣真是破落啊!走了這么久,都沒看見幾間房子,比我們平陽可差遠了。”
“你這不是廢話,我們平陽可是平陽郡的郡治,一縣就有萬戶,是天下排得上號的大縣,關中諸城,也就長安能跟我們比一比。”
“不過這是怎么回事?他們這邊的路上,拖家帶口的行人倒是很多。”
確如他們所言,在趕往夏陽縣的路上,時不時可以看到一些牽著牛拖著車,還懷抱著孩子的行人。看他們的穿著,多半都是普通的農人百姓,冒著寒風走在路上,很多人穿得比他們還少,可即使瑟瑟發抖,也在朝夏陽縣走。
這并不是冬季該有的景象,也不像是趕集的景象。在這個季節,農人們要么是在家中烤火消遣,要么是到鄰舍左右走街串巷,并不會到處游蕩。就連塞外放馬游牧的胡人,此時也都該會找個避風的地方,一直扎營到明年春天。
正當他們疑惑的時候,駕車的李矩又開口了,他訓斥說:“平日在縣府里做事,你們能不能上一點心?我們是傳舍,上個月不是才接待過夏陽的縣丞?”
“有這回事?”
眾人有些茫然,他們是平陽縣的傳舍吏,平日負責的,就是迎來送往。所以這次送縣令到長安述職,也是他們負責。但說起夏陽縣丞這幾個字,卻沒什么印象。
這也很正常,對他們來說,不知名的縣太多了,他們沒必要一一記得。倒是李矩還記得,這才是一件稀罕事。
李矩慢慢解釋道:“夏陽這十幾年馬賊猖獗,許多百姓流離失所,跑到河東、平陽、扶風等地做流民佃農,現任的夏陽令剿滅了大部分馬賊,所以派縣丞到各縣,呼吁這些流民回鄉。”
“我們上個月縣里就幫忙發了公告,說夏陽百姓歸鄉后,只要能拿出地契的,全部按照地契歸還。而沒有的,也會酌情分田和種子,男子五畝,女子四畝,孩子三畝。分田的后每年田租多收一成,四年后回歸正常稅賦。愿意幫縣府養馬的,可以提前免租一年。”
李矩對于公告上的內容可以說是如數家珍,同行們則面面相覷,他們笑道:“世回,你這也記得,未免也太較真了!”
李矩掃視著身邊的流民,回答說:“平日里都說要建功立業,可我們這種寒素出身,不用心用力,哪里能成呢?而天下大事,往往都是先從細節處顯現的,所謂一葉落而天下知秋,如果不明白這個道理,就這輩子永遠只能做個供人驅使的小吏罷了。”
他年紀輕輕,大概僅有十六歲左右,但說話卻非常老成,同行們聽了卻只覺得好笑,他們連聲說:“是是是,看來我們平陽又要出一名魯公了。”
但這話一說,李矩的臉色也黑了。因為同行是拿他與賈充、賈謐相比。雖說如今平陽之所以發達繁榮,其實是沾了平陽賈氏的光,但這并不妨礙平陽人私底下非議賈充、賈南風等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