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孫長史不是說笑?這是縣府的宅院,有什么簡陋可言?”
“可劉君是公爵之子,還當過太子左衛率,俗話說,由儉入奢易,由奢入儉難,待在這樣的小地方,難道不會懷念京都嗎?”
說出這句話后,孫秀的眼睛緊緊盯住劉羨,想要從中看出些什么。
劉羨的心中也是一跳,他非常明白孫秀的意思。
孫秀是在暗示說,他有辦法能讓自己返回洛陽。這確實是劉羨一直在思考的事情,但能夠相信孫秀嗎?
本能的回答是不能,這個到目前為止,只對自己表達過惡意的人,憑什么相信呢?
所以劉羨面色不變,坦然回答說:“我當然懷念洛陽,那里有我的家人和朋友,但孫長史不是說過嗎?食君之祿,忠君之事,朝廷讓我來夏陽,我也就要先做好手中的事情。”
孫秀碰了個釘子,但笑得反而更肆意了,他說:“劉君確實了不起啊!我不像劉君活得這么瀟灑,我作為一個普通人,只想活得光鮮些,吃得美味些,穿得奢侈些。如果有往上爬的機會,我就不顧一切地往上爬。”
“孫長史和我說這個干什么呢?”
“哎呀,我是在說一點人之常情,劉君應該猜得到我這個職位怎么來的吧?”
“當然是朝廷任命的。”
“劉君也太提防了,這么小心是何必呢?說白了,就是魯公和皇后任命的。”
“有什么區別嗎?”
“當然有區別,魯公是奸賊,皇后是惡棍,哪怕是再沒有尊嚴的人,也不會希望頭頂上是這么兩個畜生吧?!”
這時劉羨在喝水,聽到這句話,差點被嗆住,繼而接連咳嗽了好幾下。
不得不說,雖然無數人都在心里說過這句話,但真親耳聽見,劉羨還是第一次,而且還是從孫秀口中聽說。這不免讓他有些啼笑皆非,感慨造化的神奇安排。同時他也更感到好奇,孫秀到底要說些什么,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。
見劉羨沉默不語,孫秀的臉色愈發嚴肅了,他兩只手掌放在一起,不斷地摩擦著,而后說:“懷沖,說句老實話,我會上和你說得那些話,并不是假話。”
“國家要是繼續由皇后攝政,這么搞下去,甲子浩劫不可避免,只有太平真君能夠救世。”
“世人都知道,太子有圣君之表,宣武之胄,將來必然能成一番大業。”
“為了前途和性命,我打算改投太子,和你們一起密謀反賈,你覺得如何?”
這句話說出來后,劉羨再一次被整笑了,他忍不住上下打量孫秀,用全新的角度去重新審視這位趙王長史。
這是一個會說笑話的人,同時也是一個善于把自己打扮成小丑的人。
他的言語犀利,思維敏銳,總是能把自己擺在最弱勢的地位,然后說出對面最想聽的話語。一般人可能會以為他只是一個小水洼,一腳踩進去就能見底。
但實際上,他的淺薄只存在于言語之中,他的行為卻是不可捉摸的。這就像一個看上去一眼見底,積滿了落葉和污泥的水洼,但里面卻可能隱藏有陷阱。
孫秀并沒有說實話,說白了,這種話,他可以通過趙王司馬倫,直接去和太子司馬遹聯系,沒有必要不遠千里,從長安跑到夏陽來,找一個被貶的太子黨小卒聯系。
劉羨對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,他或許是楚王黨的核心。但在太子黨的地位,可能最高的時候能在前五左右,可現在被貶,連前二十都進不去,根本不值得這么大費周章。
劉羨大概猜出孫秀的思路了。大概就是先扮演小丑討好自己,然后在言語中挖了個坑,等自己往下跳,最后他再落井下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