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皇后當年之所以能夠奪權成功,害死楚王和汝南王,其實也是挑了一個絕妙的時間點。武皇帝駕崩時,老一輩的藩王,要么是凋零殆盡,要么是白發蒼蒼,除去汝南王外,能夠任事的只有梁王和趙王,偏偏一個逍遙,一個無能。年輕一輩的藩王,特別是太子與武帝諸子,除去楚王和秦王外,大部人都還沒有元服,這才讓皇后獨攬大權。”
“可現在,三年過去了,諸位年輕一輩的藩王都陸續成年。諸如齊王司馬冏、成都王司馬穎、吳王司馬晏等宗王,已到了可以理事掌權的年紀。”
“朝中現在的宗室藩王們,都有自己的封國,都有權自己開府練兵。這也就意味著,往后每一年,宗室的勢力都比前一年更強,皇后的日子也就一年比一年難過。因此,她不可能不顧忌宗室們的想法,必然是要與他們進行妥協的。”
聽到這里,劉羨已經徹底明白了解系的意思,順著他的話說道:“使君是想說,孫秀雖然在關中是說一不二,但說到底還是因為有皇后的支持,可若是皇后壓力太大,放棄了孫秀,孫秀自然也就是無根浮萍。”
“所以,使君想讓我寫信給太子,等你對孫秀進行彈劾的時候,讓太子抓住機會,大做文章,這樣就能施加足夠的壓力,就算殺不了孫秀,也要想辦法把他弄走。”
見解系點點頭,劉羨也在心中感慨,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。
雖然司馬遹一直以韜光養晦的一面示人,但他的身份在這里。皇后雖然是天子的妻子,但說到底不過是外戚,司馬遹才是晉室真正的繼承人,也就是宗室的領袖。所以所有不得志的藩王,都會聚集在司馬遹身邊。
如果司馬遹應允了這件事,和解系配合施壓,對于賈后來說,這就是內外都對孫秀不滿。為了安撫朝局,孫秀失勢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。
但緊接著,劉羨又陷入了另外一個問題的思考:自己為什么要幫解系?孫秀固然是壞得流膿,但如今天下的禍亂之源,不正是賈后和賈謐嗎?先不說能不能除去孫秀,就算除去了,派來的下一個人又會好到哪里去?
解系寄希望于鏟除孫秀這樣的蘚芥之疾,來讓后黨改好,這真的是可能的嗎?
而且這涉及到太子司馬遹本身的利益,他已經韜光養晦了這么多年,恐怕并不一定會為了這件事,就改變自己的行事作風,自己去提個建議,當真就能奏效嗎?
最重要的是,如果幫了解系,是不是在給自己的復國事業增加難度呢?自己并不想和后黨走得太近,正如此前他對李矩所言的那樣,至少要保持一段距離,成為一名旁觀者。
一時間,劉羨陷入了相當的糾結與掙扎中。
因此,當日他并沒有立即給解系回話,而是說:“多謝解使君的看重,只是這件事非同小可,請允許我多想一想。”
解系也沒有為難,分別前,他對劉羨道:“我在關中這么多年,雖然和你只見了一面,但我一直聽說你的名字,關中的百姓都說你是個愛民如子的人,我相信,你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。”
等解系離開后,劉羨覺得有些煩悶,便下了榻,到院中慢走。此時已經接近重陽節了,草木枯黃蕭瑟,院里的樹葉多已簌簌而落,只有一些菊花和柿子的香氣。夏陽縣外有孩童玩樂時產生的活潑笑聲,在這大戰結束后的時間里,似乎是在感嘆和平的可貴。
聽著這笑聲,劉羨負手站在院落中央,回想著解系的建議和自己的立場,一時間有些癡了。
這時綠珠聽到動靜,扶著腰倚靠在門上,看劉羨思考了一會后,她問道:“公子在想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