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,拓跋鮮卑西征朔方的消息,并沒有引起大部分人的注意。
因為對于晉朝來說,朔方之地是個雞肋之地。
當年兩漢之所以占據朔方,是因為匈奴帝國過于強大,占據了自西域、隴右、河套到遼東之間的廣闊地域,嚴重威脅到了漢朝的邊疆。漢武帝先奪取朔方,以黃土高原為出發點,先后從東、西、北三個方向進攻,成功肢解了匈奴帝國,從此徹底占據了戰略上的主導權。
但仔細地審視朔方之地,這片黃土高原土地貧瘠,降水稀少,能種麥子的良田極少。大部分地方,只能種些豆、粟、高粱等耐旱作物,雜糧占了大多數。而且地形又是千溝萬壑,極為復雜,不僅交通不便,而且還極容易發生滑坡、塌陷等事故,加上時不時北面的大漠還會吹來沙塵暴,實在叫農人難以居住。
故而在匈奴被擊垮后,失去了戰略需求。東漢開始有意識地放棄掌控朔方之地,反而不斷地往其中內遷胡人。到了曹魏立國時,鮮卑也各自分裂,朝廷便干脆徹底放棄了黃河以西、六盤山以北的廣大朔方區域,令其成為了一片無人管控的荒涼之地。
這種現狀維持至今已經有一百年了,朔方之地至今沒有崛起出一個能夠威脅到關中的政權。郝度元此前能夠造成一定的困擾,但始終不能壯大,到他向朝廷投誠時,似乎這種太平日子仍然將持續下去。
因此,當劉羨把拓跋猗盧西征的訊息投送至征西軍司時,孫秀對這個消息并不十分在意。朔方那個苦窮之地,想要征服,談何容易!更別說里面有多少桀驁難馴的雜胡,繞圈子都能把人繞得暈頭轉向。
在他看來,這是拓跋鮮卑的失策,說不定會在朔方空耗國力,慘敗而回。因此他沒有進行任何干涉,反而是樂見其成的。
不過也不能說孫秀沒有任何反應,他同意了拓跋猗盧在夏陽展開互市的要求,并且派遣使者,與拓跋鮮卑重申了兩國國界,并在黃龍山(梁山)、子午嶺等地立下界石,規定界石以北歸屬拓跋鮮卑,界石以南歸屬晉國。
拓跋猗盧同意了這次邊界劃分,并向孫秀獻出牛羊各五千頭作為謝禮。孫秀便以此作為自己的功績,將此事上報給了洛陽朝廷,從此以后,就不再關注朔方之地的戰事了。
但恰恰在元康五年冬月到元康六年四月的這個時間,拓跋鮮卑在朔方取得了空前輝煌的勝利。
劉羨面見拓跋猗盧的時候,他已在永坪川取得了一場大勝。大量隸屬于劉訓兜的鐵弗人被迫離開家鄉,逃難到朔方與并州之間的一個狹小地帶——圜水河谷。在這里有漢代的兩座雙子城遺址,圜陽與圜陰,鐵弗人打算以此為據點,做最后的抵抗。
但拓跋猗盧趁他們逃難未定,僅僅休整五日,就率眾狂奔五百里,突然出現在圜陽城前,鐵弗人尚未來得及進城,城外的鮮卑人就已經驅趕著他們形成一波無法逆轉的浪潮,如水漫金山般將兩座城池所淹沒,十余萬鐵弗人束手就擒,上萬匹牛羊為鮮卑人所俘獲。鐵弗首領劉訓兜僅率領數百人逃入并州,直接投奔劉淵去了。
郝度元一直在關注鮮卑動向,因此連兄長起事都不及反應。此時聽聞劉訓兜被擊敗,他大為緊張,一面修復膚施城,一面打探拓跋鮮卑消息,得知對方在戰后一直沒有動作,似乎在圜水休養生息,這才稍松一口氣。
時間來到元康六年春正月,天氣寒凍,馬兒饑瘦,牧草尚未復蘇。按理來說,這是游牧人不會動武的日子,郝度元率眾南下到黃龍山水草興盛處覓食。結果令他未料到的是,膚施城周遭全是拓跋猗盧安排的斥候,冬天鮮卑人雖在圜水按兵不動,可也時刻在查探郝度元的消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