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郝度元離開膚施的第四天,拓跋猗盧點兵出征,他行兵當真如疾風烈火,七萬騎兵策馬高原,先后跨過奢延川、吐延川、永坪川、清平川、文安川、延水,直逼膚施城下。七百里的路程,他們六日竟就趕到了。周圍鐵弗人的斥候看到大軍,想要通報消息,竟然都跑不過鮮卑人的快馬。
等到郝度元得知大本營膚施被圍的消息,已經是在三日之后,他大驚失色,連忙帶主力試圖回援。而拓跋猗盧對此早有預料,他并不急于攻城,而是在包圍之后,將大部分兵力置于南川,以逸待勞地等待郝度元部。
雙方遭遇在湫沿山,郝度元以兩萬人倉皇結陣,而拓跋鮮卑不暇飲食,即以萬騎交替沖陣。此時西北風烈,寒風撲打到臉上如刀割一般,鮮卑人順風放箭,萬箭如蝗飛入鐵弗陣中。
鮮卑人又分騎兵包抄側翼,鐵弗人不甘示弱也張翼抵抗,兩軍交錯,如長龍糾纏,殺聲震天動地。但鮮卑人到底占盡上風,不過一個時辰,鐵弗兩翼都被擊潰了,戰場遂變成一場屠殺。郝度元倉皇率眾南逃,但大部分部眾如薛干休、叱干銘等人為鮮卑人砍殺,小部分部屬如沮渠遮、多蘭剎等人逃出升天。辛苦十數年整合的部眾,可謂是一朝喪盡。
郝度元僅帶著千余人南逃后,拓跋猗盧再調轉頭來攻打膚施。留守膚施的鐵弗余眾擁護郝度元之子郝瑰竭力抵抗,但寡不敵眾,膚施城也在三月陷落。
經此一戰,朔方已然易主,拓跋猗盧率軍抵達美稷,在這座昔日的南匈奴單于庭中置酒高歌。自黃龍山以北,向西到黃河,向北至為青草所覆蓋的陰山山脈,各部落紛紛向拓跋猗盧奉獻貢物,承認拓跋鮮卑是當之無愧的漠南霸主。
慘敗之下的郝度元等鐵弗人,只能局促在拓跋鮮卑與晉朝之間,狹小逼仄的黃龍山山脈(梁山別稱)中茍且偷生。在世人看來,這個內外交困的失敗者很快就會如同他的兄長一樣,迅速邁向死亡的懷抱。
而這段時間,劉羨一直在和鮮卑人打交道,他在夏陽開放了互市,能夠第一時間從鮮卑人口中打聽消息。得知拓跋猗盧大獲全勝的消息后,他就意識到這是一件影響深遠的大事,很可能對使整個關西的邊防產生巨大的壓力。他當即寫了兩封奏疏,一封上報征西軍司,一封上報給東宮。
信中所寫的內容大同小異:
據查已知,拓跋鮮卑已先后攻滅劉訓兜、郝度元兩鐵弗大國,雜胡聞而喪膽,諸部曉而驚心,致使昔日征戰不止的千里朔方,如今已盡歸拓跋鮮卑所有。半年之間,拓跋鮮卑拓地千里,需得數年在朔方穩固統治,當遵守兩國和約,無暇南顧。
但朔方無主已有百年,雜胡繁衍,日升而作,日落而息,放蕩隨意,任爾東西,難受鮮卑約束。依在下所見,假以時日,必有千萬胡人南逃國境。這些胡人既不受鮮卑約束,自也難受朝廷約束,散居西疆,稍有用心人調撥,和本地胡人相互串聯,便會如干柴聚火,順風而漲,繼而一發不可收拾。
國家應早做對策,將這些人嚴加看管,或遠遷并州,或遣還鮮卑,并增加邊防兵士,恩威并施。不然,或將重現武帝時期的涼州亂事。
孫秀再次收到劉羨的報奏時,剛結束了靖室中為趙王司馬倫的禱罪。辛冉帶著信進入了靖室,看見趙王長史身上還穿著道士服,萎靡不振地斜躺在石床上,閉著眼張開嘴,讓身邊的侍女將葡萄一顆顆塞入他嘴里。
禱罪齋戒要求人兩天不能用膳,所以孫秀此時極為疲憊,辛冉很識趣地沒有把信遞給孫秀,而是站在一旁,把信展開了讀給他聽。
念完后,辛冉等了一會兒,見孫秀沒有反應,就追問道:“長史,對于這件事,您的意見是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