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想到他抓的那六千多俘虜,劉羨又有些心有不忍,不用猜也知道,這里面胡人占大多數,但肯定多多少少帶有一些本地的漢民。
不料遜昵延竟很快察覺到劉羨的這點情緒波動,他很自然地說道:
“不過這么多人,在路上也是累贅。劉府君不妨去里面挑一挑,有看得上的就留下,一個人一匹絹,到夏陽轉交給拔拔徹即可。”
“呀,這不會使得宇文兄為難嗎?”
“些許奴隸罷了,若能換得兩國的和平,倒也無足輕重。”
這當然是套話,想到對方在拓跋鮮卑中的尷尬地位,其實與自己類似,劉羨知道這是份不小的人情,感激道:
“將來宇文兄若有所求,劉羨不敢不應。”
遜昵延對此倒看得很開,他笑道:“舉手之勞罷了,何必言重。”
當日晚上,劉羨帶著呂渠陽去鮮卑營中去找俘虜,把其中的漢人都一一挑選出來。而宇文遜昵延并沒有伴隨左右,一個人坐在山頭上吹奏胡笳。
這胡笳聲清遠悠長,深厚滄桑,就像是一條冰封的河流帶向北方天際延伸,天地灰色黯淡,草木凋零枯萎,很快就吸引了劉羨的注意力。
他等遜昵延吹完,情不自禁地走過去,評價道:“宇文兄,吹得真好啊,節奏緩中有急,曲調里怨中帶恕,這是什么曲子?”
遜昵延聞言,不禁詫異道:“劉府君也懂得音樂?”
呂渠陽在一旁笑道:“我們的老師是小阮公,晉人中首屈一指的音樂大家呢!”
遜昵延聞言恍然,他笑道:“那方才真是獻丑了,我吹的不過是家鄉一曲極簡單的牧馬曲。”
劉羨卻搖首說:“樂曲是替人發聲的,只要情真意切,簡單與否全不重要。”
說到這,他嘆了一口氣,從懷中掏出一根竹笛,凝視良久,徐徐道:“聽到宇文兄的音樂,我也忍不住思念家鄉啊!”
不知不覺,離開洛陽已經六年了,雖然在關中也結識了許多新的朋友,但他現在越來越理解故土難離四個字,因為那代表著人生的起點與最無拘無束的日子。劉羨想到童年,想到母親,想到妻子,想到二伯,想到老師,還有朱浮、來福、阿春、王七……甚至連父親的面孔都不那么可憎了。
于是他也吹響了一首曲子,是小阮公生前入門時教導他的曲子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