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時,大部分幕僚都已經出去了,阿蘿也按照計劃悄然離開,導致府內顯得非常冷清。到了深夜的時候,他非常罕見地睡不著,這是他在戰場上也沒有遇到過的事情。輾轉反側間,便深夜披了衣服出來,坐在亭子里仰望蒼穹。
皓月當空,漸漸趨于圓形。而由于已到了晚春,天氣微冷而不寒,劉羨呼吸間,深感氣息清肅。
月光潔而無暇,柔而不亮。劉羨凝視著一旁池塘邊微微泛起的漣漪,聆聽這洛陽城內外的呼吸聲,不禁心想:這大概就是和平年代的最后一夜了吧。
他知道自己為什么忐忑了:接下來的歲月里,恐怕血流成河都不足以形容世道的殘忍。
于是他去后廚取了一壺黃酒,將酒水倒落在池塘里,默默哀悼道:已經死去的,和即將死去的冤魂,請你們安息。
如此,他的心情才恢復平靜,回到榻上后,勉強能夠安歇了。
次日一早,才過了辰時,突然有人前來拜訪劉羨。
原來是孟觀之子孟平,此時天剛亮不久。朝暉之下,他一身戎裝,腰間佩劍,看上去非常干練,已經不是兩年前在北地初見的稚嫩新兵了。
孟觀和劉羨的齟齬沒有影響到他,恰恰相反,他現在摩拳擦掌,非常興奮地道:“使君,好久不見啊!您最近還好嗎?我聽大人說了,今天是捉拿妖后的日子吧!”
原來,孟平從孟觀處聽說,今日他要和劉羨一起去捉拿賈謐,一時興奮不已。孟平便向父親自告奮勇,要參與這件為國除害、利國利民的大事。孟觀本想以不安全為由拒絕,奈何孟平死纏爛打,便只好答應了,讓他來負責與劉羨聯絡的事情。
看著孟平躍躍欲試的模樣,劉羨有些失笑,他道:“雖然是做大事,卻不一定有什么大場面,你別抱什么太大的希望。”
說罷,他也不磨蹭,召集身邊的護衛后,就策馬出了府門,與孟平直奔城東白馬寺而去。桓彝、孫熹與一千衛率就在此處等候,而同時間到場的,還有孟觀調來的三百上谷營。
如此多的軍士聚集,引得周圍的路人議論紛紛,不過并未引起太大的騷亂。畢竟洛陽的禁軍調動極為頻繁,千人規模的調動雖不小,但基本每個月也有一兩次。他們想:或許是哪支禁軍到城西出操吧。
見劉羨到來后,孟觀也不多言,稍稍清點人數,這些全副武裝的甲士就開始行動,朝著西北方向開進。
由于還沒到約定的時間,他們并沒有直接奔向金谷園,而是在抵達金谷園渠水的源頭后,就開始等待和歇息。
時間就如同腳邊的流水一般過去,太陽從東邊緩緩走到西邊。當晚霞的殷紅漸漸被墨色渲染,天色逐步陷入陰沉的迷障,一片沉寂中,約定的火光從東邊亮起來了。
不知道孫秀是點了多高的柴堆,即使相隔數里,劉羨也能清晰地看到:熊熊火光升起時,洛陽城那滄桑的輪廓隨之顯現,似乎一切都要燃盡為黑暗。
他轉過頭,正對上孟觀的眼神,兩人點點頭,不約而同地對部下下令道:“出發!”
甲士們點燃火把,將其高舉頭上。伴隨著洪水漫堤般的甲胄撞擊聲,以及大地隱隱的顫抖,召喚出一條火龍盤旋在夜空,向著金谷園步步逼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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