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說到洛陽生變,司馬乂又繼續問道:“雖然府君之前與我通信,告知了我洛陽動蕩在即,我還將信將疑,不料眼下當真發展到這個地步。可紙上文章到底有限,有些事情,還望府君先和我敘述詳情。”
劉羨頷首道:“這是應有之義。”
他當即從自己的角度闡述這次的政局變化,著重講述了孫秀的手段:他是如何利用諸王的貪欲,在洛陽縱橫捭闔,然后自成一派,在后黨與太子之間搖擺不定,最終令兩者兩敗俱傷,他坐收漁利。
在場的官員不在洛陽,平時聽過的名字,多是張華、裴頠、賈模、石崇之類的后黨庭柱,要么就是王衍、樂廣這些清談名士。雖然也知道孫秀,卻只道他是一個獻媚皇后的寒門小丑而已。此時聽說孫秀主導了洛陽局面,無不生出一種天地倒轉的荒謬感來。
“孫秀,孫秀……”司馬乂將雙手叉在一起,年輕的面孔上浮現出異樣的神采,良久后才感嘆道:“多年不在京畿,不知竟出了這等人物……”
他隨即又問道:“以府君之見,趙王這次肅清后黨后,洛陽之后會如何變化?”
劉羨對此早有思考,此時陳述道:“所謂君以此興,必以此亡。孫秀寒門出身,在遇到趙王前,還曾當過道士,若不是靠曲意逢迎,是絕不會走到今天的。因此,無論他權勢如何滔天,在世人眼中,他永遠是佞臣小人。”
“這樣的人,固然能因勢利導,因共同的利益暫時團結諸王。但后黨既然滅亡,諸王的同盟便不復存在。依我之見,接下來的時日,洛陽必然會再迎來一場大政變。”
一旁的上官巳問道:“府君的意思是,孫秀會輸?”
“不,孫秀會贏!”
劉羨斬釘截鐵地回道:“孫秀是從最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,他什么樣的人沒見過?什么樣的手段沒使過?想和他在洛陽玩政治,其余人都太嫩了。沒有人比他更會突破底線,收買、刺殺、色誘、偷竊、認親……什么有用他用什么,這樣的人,是絕不會在政變中失敗的。”
“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淮南王殿下,他雖然名聲在外,但為人急切,不懂得韜光養晦,也不懂得提防暗箭,他大概會第一個和孫秀產生齟齬,因此,也大概會第一個失敗。”
如此斷然的評語,令在座眾人都將信將疑,只有司馬乂嘆氣贊成說:“九兄還是這個脾氣嗎?看來我得給他寫封信,讓他有所注意才是。”
他又問道:“可按府君所說,豈非無人斗得過孫秀?”
劉羨笑道:“絕非如此。”
司馬乂奇道:“哦?這又是何道理?”
“因為孫秀太過油滑,只會利用人,卻不敢信任任何人。”劉羨回憶起在關西和孫秀共事的種種,笑言道:
“在政斗上,或許這能無往而不利,但卻不適用于軍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