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河兩日后,河北義軍共十萬渡河。散出去的偵騎回報,說敵軍退守偃師之后,各部盡數向伊水之濱集結,軍容極盛,似不下五六萬人。其中有甲騎數千,騎兵上萬,車營千輛,以鐵索環接,將軍馬圈于其中,大小弩機亦有千余臺。步兵之甲胄也以鐵甲居多,漆以各種顏色。即使相隔數里遠觀,裝備之貴重,軍勢之嚴整,也令人印象深刻。
而在他們聚集的同時,司馬乂也收到了孫秀派來的投降書。他召集幕僚,與他們商議此事。
上官巳等王府舊臣見書信后,無不大喜,他們紛紛恭賀司馬乂說:“殿下之賢名,就連孫秀也畏懼三分!應該立刻派使者與孫秀洽談,把這潑天的功勞接下!”
但劉羨卻持不同意見,他把送信的使者叫來,問道:“洛陽城中可有天子的消息?”
使者茫然不知所措,不知道劉羨是什么意思。
劉羨隨即冷笑了兩聲,對司馬乂道:“殿下,這絕對是孫秀的緩兵之計。”
“怎么說?”眾人都不明白其中的邏輯。
劉羨說:“我軍打的是勤王旗號,他若是真有心投降,保全子孫,此時就應該把金墉城的天子請出來,請其復位。可看使者的意思,城中毫無天子的消息,孫秀又在伊水列陣,這說明什么?他連起碼的放權姿態都不愿意做啊!現在只是寫封信來,里面定有蹊蹺!”
因此,劉羨總結道:“我猜,無非是兩個可能,要么是伺機埋伏我軍,要么就是拖延時間。”
司馬乂深覺有理,再看孫秀使者,不禁勃然大怒,不顧使者求饒,當即揮手道:“來人!把此人給我推出去斬了!人頭給我掛在營門!”
他隨即又對諸將說道:“死到臨頭,這孫賊還欲陰謀設計!國家社稷就是敗在這種小人手里!他既然要假降,我便要真戰,立刻去聯絡十六弟!我要明日與其決戰!”
說罷,他立刻就派劉佑去聯絡司馬穎。此時司馬穎也已渡河,率眾就駐扎在常山軍東面五里處。按理來說,快馬過去,聯絡議事,再回來通報,也就是小半個時辰的事情。誰知劉佑這一去,一連過了兩個時辰,天黑了都沒有回來。
這情形不禁令常山諸將引起遐思,此時他們軍中接見過一些本地的百姓士族,聽說過一些不好的傳聞:說是成都王想要獨吞功勞,伺機火并常山軍。原本他們是不太相信的,但在此關鍵時刻,出現了如此奇怪的征兆,也不怪人遐想連篇,懷疑其流言真假來了。
就在眾人疑神疑鬼的時候,令兵終于來報說,劉佑帶著司馬穎與盧志一并來了!大家這才松了口氣,連忙執火出營迎接。
司馬穎甫一見面,就搖著司馬乂的手說:“老兄啊!險些誤中賊子奸計啊!”
直到這時,眾人才知曉,原來成都王軍中也收到了相同的信,聽到了相同的流言。之所以耽擱這么長時間,就是因為征北軍司心生猜忌,不知該不該與常山軍合軍,免得突然受到突襲,并為此爭論良久。
還是盧志說道:“常山殿若要火并,第一次黃橋戰敗時,就可以奪權,豈有到了這里才兵變的道理?更何況,我們初來乍到,百姓哪里聽來的流言?必然是有人暗中傳謠!”
如此,征北軍司才停下了爭論,同意與常山軍合軍再戰。孫秀賴以求生的謀略,就這樣悄然失敗了。
但得知趙王軍倚水列陣后,該如何作戰取勝,卻又成了義軍要面臨的難題。
劉弘為兩王分析形勢說:“現在孫秀領軍于偃師,列陣于邙山與伊水之間,此地不算狹隘,但對于我大軍來說,也不算寬闊,十萬大軍列陣此處,能夠上前作戰的最多也就兩三萬人。如果正面作戰的話,我軍恐怕施展不開,兵力優勢并不容易發揮。”
“考慮到此次賊軍傾巢而出,將武庫器械盡數配備,可列鐵車于陣前,勁弩于陣后,若正面硬攻,賊軍飛矢如雨,軍中傷亡恐怕會異常慘重。”
司馬穎聽不太懂,便做思考狀沉默不語。
司馬乂則反問道:“宣城公,我軍不能棄賊軍于不顧,直撲洛陽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