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么多年下來,關于謀反和政變,劉羨也算是見識過不少了。但不得不說,這件破獲的東萊王謀反案,是他人生中所遇到過的,最匪夷所思的謀反案。
原因無他,只因為兩者的實力太懸殊了,完全看不到任何成功的希望。
隨著勤王日久,士兵歸鎮,眼下的洛陽,當然不復有齊王的四十萬大軍了:
新野王司馬歆已領著荊州兵南下襄陽,重建征南軍司;部份兗州、豫州兵馬,即將隨范陽王司馬虓回到許昌;大概在下個月,東安王司馬繇將領青州軍、徐州軍出鎮下邳。再加上李含率眾返回關中,常山軍與并州軍回鄉,還有其余林林總總被遣散的一些士兵軍卒,大概到十月份左右,鎮守洛陽的軍隊規模,就會恢復到十萬左右。
可這絕非東萊王司馬蕤所能撼動的。
齊王司馬冏首倡義旗,雖然在戰場上沒有立下最大的功績,但能動員如此之多的州郡兵士,已足以說明他的政治能量。而且入洛以后,他雖有攬權嫌疑,但處事理政都講究原則,盡量顧全大局,也建立起了一定的政治聲望;加上如今的三省與禁軍中多有他的心腹與親信,政局已經基本在他的掌控之下。
反觀司馬蕤,他雖是齊獻王司馬攸的長子,司馬冏的長兄,可他素無人望。前些年和后黨混在一起,隨著后黨的倒臺,就已經失去了晉身的資格。司馬倫上臺后,也對他嚴加提防,致使他不過掛個散騎常侍的職位。
散騎常侍這個職位,只有建言權,得到重用時就是要職,得不到重用就是閑職。而東萊王手下不過只有三千私軍,想要和洛陽的十萬禁軍火并,更是毫無獲勝的可能。
當年司馬懿死士三千就敢政變,是因為他歷經三朝,功高蓋世。軍中遍地是他的舊部,朝堂上下是他的老友,加上素來又有聲望,才能誆騙曹爽成功,奪得大權,可如此仍不敢篡位。
如司馬倫奪權,哪怕有清除后黨之功,獲得了多位宗王的支持。就因為立功時間日短,軍中缺少擁躉,結果搞得篡位后關東盡反。
相比之下,司馬蕤要什么沒有什么。他唯一的優勢,大概就是能利用自己司馬冏兄長的身份,可能私下里設計誘殺了司馬冏,這確實不是無稽之談。可問題在于,殺人之后怎么辦?
一個兄弟相殘、沒有任何政治聲望的宗室,在起事之后,指望誰來支持他?誰敢相信他?若是就這么殺了司馬冏,恐怕都不用等到第二天,當天就會被齊王黨羽清算。
所以劉羨的第一反應是荒誕,他向李盛再三問道:“這會不會是弄錯了?東萊王畢竟是齊王的兄弟,若是弄錯了,后果是我不能承擔的。”
李盛也頗感無奈,他只能道:“主公,我也不敢置信,可事實如此。東萊王在別院私造兵甲,已然違法。暗地里調兵,又囤積糧食,廣購馬匹,除了造反起事后,哪還有其余可能?”
劉羨對此也只能保持同意,事到如今,他已經見識過太多的聰明人,也見識過太多的蠢人,對于人世的參差他也多少有些了解,有時候世上的蠢貨就是這么不講道理,拿著一柄劍,就自以為能橫掃天下。可是這位東萊王殿下,即使放在史書上,也顯得有些出類拔萃了。
稍作思忖一陣后,劉羨又對李盛道:“賓碩,你把東萊王給我盯緊了,先不要打草驚蛇。哪怕是這樣蠢的主意,蠢人自己是想不出來的。你先順藤摸瓜,看看東萊王最近和多少人有來往,尤其是在禁軍中任職的,給我重點盯察,然后列一份名單給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