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里正忙著給新歸附的回鶻人分田,采用的依舊是跑馬分地的方式,不是太準確,但卻能保證基本的公平。
這些田地原本都屬于高昌貴族,而眼下排隊領田的回鶻人,從前不過是替貴族種地的佃農甚至農奴。
阿普縮在人群里,粗糙的手掌反復摩挲著衣角,眼里滿是緊張與期待。
他家世代都是農奴,祖祖輩輩干著最臟最累的活,卻要交將近八成的田租和稅收。
每年秋收后,只剩下可憐的一點糧食,連糊口都難,全家總得有半年靠挖野菜度日。
可北疆軍來了之后,一切都變了。
他們被免除了農奴身份,成了北疆的平民,連原本屬于貴族老爺的田地,都要分給他們耕種。
雖然是公田,要交四成租稅,但比起從前的日子,如今簡直像是泡在蜜罐里。
“阿普!五十畝!”
百戶的喊聲讓他一個激靈,連忙應聲上前。
接過寫著“第五萬戶丙字七號,五十畝”的木牌時,阿普的手都在抖。
卻又暗自咂嘴,滿是不舍道:“可惜啊,丫頭長大了。”
阿普的婆娘也是農奴出身,兩人勤懇半生,養著一個大丫頭、兩個兒子,還有個年邁的母親。
大丫頭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種,他自己也說不清。
從前主人高興了,總愛往自己家里來,生下來的丫頭,只能當成自己的養著。
后來婆娘年紀大了,變丑了,主人才不來了,所以兩個兒子肯定是自己的種,因為長的跟自己一樣丑。
原本阿普打算租種六十畝地,可大丫頭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。
西州巡撫新頒布的政令里說得明白:女子到了年齡不出嫁,不僅要交高昂的罰款,做父親的還要受重刑。
他實在不敢冒險,只能忍痛把大丫頭嫁了出去,家里也就少了個重要的勞動力。
女婿是個二十歲左右的漢人,原是夏國的兵丁,被北疆軍俘虜后分到了這里,主要是長的魁梧高大,壯的跟牛犢子似的。
高昌國沒了,成了北疆的西州,雖說政令里說漢人與回鶻人不分彼此,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,漢人的地位終究要高些。
而有了這個漢人女婿,其他回鶻人倒是也不再敢欺負自己了。
前幾日鄰居家的回鶻男人還笑著打趣:“阿普,你家丫頭嫁了漢人,往后咱們都得敬著你咯。”
阿普摸著懷里的木牌,看著自家分到的五十畝地。
忽然挺直了腰桿,朝著田埂那頭的婆娘和老母親招手:“等著,我去跟百戶所借梨耙去,咱們的地,得趕緊翻一遍!”
老母親的臉上笑開了,跪在地上,不斷的磕頭道:“佛祖保佑啊!佛祖顯靈了!”
“菩薩開眼,讓咱們這些苦命人也能有自己的地種,不用再給貴族老爺當牛做馬了!”
“往后咱家有糧了,孫兒能吃飽了,老婆子就是死了也能閉眼了!”
“求佛祖保佑這好日子能長長久久啊……”
她一邊磕頭一邊念叨。
周圍那些回鶻人見了,也跟著雙手合十,嘴里念念有詞,感激著佛祖的庇佑。
不遠處的顧自忠將這一幕看得真切,眉頭微微蹙起,對著旁邊通曉漢語的回鶻小吏問道:“她們在干什么”
小吏快步湊上前聽了幾句,又急忙跑回來,弓著腰匯報:“回大人,她們在感謝佛祖,說佛祖保佑他們分到了田地。”
“什么”
“感謝佛祖”
顧自忠臉色瞬間沉了下來,手中的馬鞭重重抽在旁邊的樹干上:“簡直荒謬!”
“若是沒有北疆軍踏平高昌,干掉那些作威作福的回鶻貴族,他們這些曾經的賤民農奴,這輩子都別想翻身!”
顧自忠的神色漠然,目光掃過那些跪地祈禱的回鶻人:“能種上公田,每年吃飽穿暖,是佛祖給的”
“分明是北疆軍浴血奮戰換來的,是大都護定下的法度庇佑他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