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上門時間總在秋天,故而我記憶中的鄉下,一直彌漫著股吹不散的煙火味。那是焚燒稻草留下的,我從小便很喜歡這種氣味,配合著眼前連綿不盡的稻浪,真是有種醉人的美妙。
孩童時很喜歡去鄉下,外奶家的一切都令我新奇,一切都是沒見過的玩具。外奶家是典型的傳統農村小院,分前屋——院子——堂屋。
前屋有張木床,是大舅或者外爹睡覺的地方。不過前屋最重要的是床邊的灶臺,灶臺有兩口鍋,分“大灶”和“小灶”,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么會那么分。根據我當年目測,兩口鍋分明差不多大小。
外奶做飯時,會先坐在灶臺后面的“鍋門口”,塞一些稻草進去,用火柴點燃,就可以起身做飯了。若是火力不夠,就再添一些稻草或者直接塞一根木柴慢煮……我經常自告奮勇地坐在灶臺后幫忙,但這并非出自孝心,而是“玩火”這一行為對于小男孩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誘惑。
外奶家的院里,曾有顆很小的梨樹,也不知植于何年,只記得樹干細弱,年歲應該與我差不多,小孩子的兩只手就能全部握住。有次我瞧見樹上結了幾個果子,也不管旁人“還沒熟”的勸告,非鬧著要吃,母親便摘下一個給我嘗了。那味道果然又酸又澀,從此再不念想。
院子旁有座“鍋屋”,記憶中似乎是碎石和泥土蓋成的,屋頂覆蓋著茅草。聽說曾經是做飯的地方,所以叫“鍋屋”,只是后來前屋蓋成,承擔了鍋屋的職能,鍋屋就此成為了儲物間。我自然也進去探過險,不過里面著實無聊,并沒有很多有趣的東西,只儲存著地里收的糧食,有時還有一輛三輪車。
有段時間,我會蹬著三輪車到處撒歡。
要說我最喜歡的玩具,當屬于院中的那口壓水井。只要在引水皮上倒一些水,再不斷按壓杠桿手柄,出水口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水。我小時候覺得頗為神奇,沒少玩弄,使勁按壓幾下,看水汩汩涌出,再湊上前去,或飲或洗。這井水清冽涼爽,飲用都是享受,直接喝下肚也不曾因此生病。
院子后面是堂屋,堂屋有三間房,中間是客廳,兩邊是臥室。而在堂屋之后是一塊小菜園,我對那小菜園也很感興趣,仿佛眼前地里長的蔬菜和菜市場買的不一樣。可惜我每次去時,都不是小菜園收獲的季節,只能看看風景就走。
小菜園后面連著幾乎望不到盡頭的水稻田,若是起風,水稻就會隨風搖曳,立時響起悅耳的沙沙聲,似乎還能讓人聞到水稻的香氣。藍天白云,籠蓋著田野,視線盡頭才會隱約出現遠處村莊,紅磚碧瓦,自煙囪里飄出裊裊煙火。
我對老宅的記憶是如此深刻,雖然它十幾年前就不在了。
老宅的前屋倒了,聽說是在一個雨夜,悄無聲息,轟然倒塌。
所幸在此之前,外奶家門前空地上已經蓋上了農村特色的自建小三層。倒也沒人受傷,等我再去時,剩余的老宅已經被徹底推平,全家都搬進了堅實舒適的小三層。
之后的十幾年,我依然每年都要去鄉下至少一兩回,可對在小三層里的記憶,我卻是模糊不清的。分明每年都去了,又好像每年都沒去,只留下一片朦朧的空白。
后來小三層后面也圍了一層院子,院子后屋是廚房,差不多是當年老宅前屋的位置。前屋倒了,也算是重建了,包括那灶臺。可新灶臺我怎么看都別扭,總感覺很丑,灶臺不該長這樣。
寫到這兒,似乎離題太遠了,分明是要寫外爹,卻洋洋灑灑介紹了他的家以及作者本人的童年經歷。
可我對外爹的了解實在是太少,對他的印象,連“碎片化”都算不上。
只記得外爹的一只手沒有小拇指,據說是因為年輕時得了“骨炎”,小拇指疼痛難忍,便鋸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