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竟二十四年,十月十四。
錦衣衛北鎮撫司千戶,朱翊鏡朱大人,從睡夢中醒來。
日光已經從窗縫中透入,光斑斜拉到床上。
他知道,自己已經誤了點卯的時辰。
但他不必著急,錦衣衛衙門中有兩個人是不用點卯、且誰也說不出什么來的,一個是李淼,另一個就是他。
當然,他也知道,李淼享有的特殊待遇,是因為所有人都對他心服口服;而他,只是因為有個好爹罷了。
但那又如何呢?
皇帝老子,不也是先得有個皇帝爹么?
“嘿……”
一想到“皇帝”這個詞兒,他就不由得低聲笑了出來。
這一笑,就將懷中的人吵醒了。
“郎君醒了……”
那雙如小鹿般溫潤的眼睛眨了眨,而后回過了神來:“呀,天都大亮了!奴家這就伺候您更衣!”
說罷,如碧藕一般潔白的手臂便伸出了被窩,又被朱翊鏡一把拉了回來,握在心口。
“不妨事,不妨事。”
朱翊鏡笑著說道。
“天冷,錦衣不必起來,左右今日也晚了,就與你一起吃過午飯再去也不遲。”
劉錦衣稍稍掙了掙,便將手按在了朱翊鏡的胸口,臉也貼了上去。
“郎君……奴家自然是想要您長長久久地留在身邊兒的,但奴家也知道,溫柔鄉,乃是英雄冢。”
她抬起頭,看向朱翊鏡。
“郎君是英雄,不該在奴家這里蹉跎時光的。”
“錦衣……”
朱翊鏡看著那雙充滿了憧憬的眼睛,只感覺自己心都化了。他這一生當中,從未有人用這種眼神看過他,也從未有人這般認可過他。
他知道,所有人,包括他的屬下,都只是表面恭敬,背地里都說他是個“廢物點心”。
但他不這么認為。
京城里二世祖多了去了,像他這種愿意從百戶做起、辦差做事的可說是鳳毛麟角,這句“廢物點心”照理說不應該扣在他的頭上才是。
朱翊鏡知道,這是因為一個人。
李淼。
在這個有實無名的干兒子的光芒照耀下,他這個親兒子的所有缺點,都成了談資、笑柄。甚至連朱載本人,都喜歡用李淼來做對比罵他。
“淼哥……”
朱翊鏡嘆了口氣。
他知道,這不是李淼的錯。
朱載是個嚴父,自幼就對他嚴加管教,甚至都不許他出門玩耍。那時候,他每天最盼望的事情,就是李淼來家里做客。
李淼不會罵他,而是會提著他翻過院墻,帶他去走街串巷、吃各種小吃;會帶他去看燈會、逛花船,帶他喝酒。
但從他入了錦衣衛開始,他就與李淼漸漸疏遠了。甚至有時碰到李淼,他也只會刻意避開,一來二去,二人便逐漸沒了來往。
他不是對李淼不滿。
他只是不甘心。
朱翊鏡翻身下床。
“錦衣,你說的是。”
“眼下父親與那些文官正互別苗頭,朝局動蕩,正是關鍵時候,我不該貪戀溫存的。”
他伸手去取床邊掛著的衣物,卻有一只手輕輕地從他手中將衣物取走。
朱翊鏡回頭看去。
劉錦衣赤著身子站在他身后,肌膚如綢緞一般,在日光下散發著瓷器般的光澤,盈盈一握的腰間草草圍了塊半透明的緞子,伸手將衣服披在他身上。
“奴家伺候郎君更衣。”
她低著頭,好似羞澀地小聲說道。
朱翊鏡戀戀不舍地將目光收回,等著劉錦衣為他穿好衣物,又轉身為劉錦衣披上件外衣,便推門而出。
“大丈夫有妻如此,夫復何求!”
他龍行虎步,兩眼發亮。
“做事!做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