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探出頭,也去看那少年。
少年的眉毛很濃,眼睛很大,薄薄的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縫,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臉看來更瘦削。
這張臉使人很容易就會聯想到花崗石,倔強、堅定、冷漠,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,甚至對他自己。
但這卻也是一張極英俊的臉,雖然還太年輕了些,還不夠成熟,但卻已有種足夠吸引人的魅力。
李尋歡又說了一句:“上來喝一杯酒吧,暖暖身子。”
誰知少年根本不理會他,而是徑直向前走去。
李尋歡自語道:“這少年看來英俊,看來竟是個聾子?”
少年的手忽然握住了劍。
嚴格說來,那也不能算是一柄劍。
只是一條三尺多長的鐵片,既沒有劍鋒,也沒有劍鍔,甚至連劍柄都沒有,只用兩片軟木釘在上面,就算是劍柄了。
蘇微云道:“他絕對不聾。”
李尋歡道:“他不聾為什么不肯上來喝一杯酒呢?”
少年忽然道:“不是我自己買來的東西,我絕不要。不是我自己買來的酒,我也絕不喝。我說明白了么?”
李尋歡看著他,轉又問道:“那等你有錢的時候,肯請我喝一杯酒嗎?”
少年道:“可以。”
馬車疾馳而去,漸漸看不到那少年的身影了。
車門關上,李尋歡卻還在笑:“想不到這個冰天雪地里獨行的少年,說出來的話卻如此天真,有趣。”
外面趕車的車夫道:“他不過是個倔強的孩子。”
李尋歡搖頭道:“你可瞧見他腰間的那柄劍?”
車夫道:“那也算劍么?難道那種玩藝兒劍也能殺人?”
李尋歡道:“如果那種劍不能殺人的話,恐怕天下能殺人的劍也就不多了。你說是不是?”
他的問題卻是朝著蘇微云問的。
蘇微云答的言簡意賅:“是!”
李尋歡又大笑,望著蘇微云腰間一左一右的兩柄劍,道:“你當然也是明劍的人。今天我不但遇上了你,又遇上了那個少年,此情此景,當浮一大白。”
李尋歡又開始喝酒,他好像無時無刻都不在喝酒。
“咳咳.....咳......”
他一喝酒,臉上卻又浮現出一抹病態的嫣紅,而且開始不停地咳嗽,將那些酒水咳的到處都是。
李尋歡倒了一杯酒,對著蘇微云歉意地道:“不好意思。”
他道歉的樣子很誠懇,仿佛蘇微云才是這馬車的主人,而他才是那個在風雪之中被捎上來的過路客一樣。
他又拿出一個酒杯,放在蘇微云面前,慢慢地倒滿酒,作了一個“請”的手勢。
蘇微云卻道:“我不喝。”
李尋歡笑道:“難道你也覺得不是你自己買的酒,你就不喝?”
蘇微云道:“不是。”
李尋歡道:“那你為什么不喝?”
“因為我看見了你,所以知道喝酒傷身,就不想喝了。”
蘇微云有些奇怪地問道:“難道你非要每個人都喝成你這個樣子才好么?”
李尋歡嘆了口氣:“喝酒傷身,你說得對。可是喝酒卻能讓人不傷心。這就是喝酒的好處。”
傷身與傷心之間,哪一個更難忍受一些?
蘇微云突然嘆道:“或許你說得也沒錯。以后我若是在酒館碰見你,我也請你喝酒罷。”
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李尋歡又笑了:“好,那我現在趕車就去酒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