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時日頭正烈,曬得戶部門口的石雕都微微泛著油光。
自壩上午時不做工后,沈箏便有了空閑時間。
她揣著昨夜謄抄好的刑偵書頁下了馬車,門內大樹上不知藏了多少懶蟬,叫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,差役們正抬著梯子過來捉蟬,抬眼便瞧見了她。
“沈大人?”忙不迭放下梯子,一個頗為眼熟的差役迎了過來,“您可是來找尚書大人的?小的幫您通傳!”
沈箏笑著點點頭,道了一聲“勞煩”后,又讓車夫將車廂內的藥草包拿了過來。
差役接過藥草包,悄悄動著鼻子,是一股苦澀清香。
沈箏往正廳走去,對差役道:“是消暑和驅蟲的藥材,帶了點給你們衙門試試,若是好用,照著方子去抓就是。”
“給、給我們用的?”
差役感覺自己腦袋有點暈,可能是被懶蟬吵的,也可能是被太陽曬的。
不多會,前去稟報的差役跑了回來,領著沈箏去了季本昌書房。
走進書房后,暑意消了不少,淡淡墨香襲來,季本昌正背對著她看著什么,聽見動靜轉了過來。
“小沈你來得正好,快幫我瞧瞧,這布告他們改了三回,我看著總覺得差點意思,你瞧瞧,還有哪里需要改的?”
想著自己是來求人辦事的,自是急不得,沈箏邁步走了過去。
接過布告,上頭的墨漬都還沒干透,顯然才送到季本昌手中不久。
垂眼看去,上頭的蠅頭小楷寫得一絲不茍,開頭便是——“近日京郊現怪蛙,背呈綠褐,腹如凝脂,肢生蹼足,聲若牛鳴。”
民間愛稱呼“蛙”為“蝦蟆”,朝廷公文則更正式一些,直接以“蛙”為稱。
寥寥數筆,將牛蛙的模樣勾勒得活靈活現,沈箏點頭表示肯定。
季本昌將椅子朝她腿旁推了推,示意她坐下看。
用屁股找了一會兒椅面,她緩緩坐下,接著看到——“此蛙食性兇烈,晝伏夜出,專以田間蟲豸、魚蝦為食,更喜捕食本土蛙類。”
看到這,沈箏輕聲問道:“農師們......也觀察到此蛙捕食同類了?”
“要吃,昨日我們將它和田雞、小魚小蝦放在了一塊兒。”季本昌擰眉道:“我親眼所見,那畜生,肉最多的田雞腿它不吃,竟直接咬田雞腦殼,不多會兒就囫圇吞了,真是兇狠異常.....”
沈箏微微點頭,朝后面看去,季本昌又心有余悸道:“還好你發現得及時,若是讓那畜生肆虐,稻田不知被它毀成什么樣......待會兒布告頒下去,我得親自去瑞谷軒看看才安心。”
瑞谷軒那些高產水稻,可是全大周的金疙瘩,萬不能遭了殃。
他在一旁碎碎念著,沈箏則安安靜靜地看著布告。
只見后面寫著——“須知蛙類本是莊稼之友,能除害蟲,今遭此怪蛙所食,害蟲肆虐,稻禾豆蔬恐受其害。為除此患,朝廷將遣員捕捉,望積極配合,若發現怪蛙蹤跡,可就近上報衙署,合力遏制其蔓延之勢。”
言語分明,邏輯清晰。
但在沈箏眼中,這是一則不合格的布告。
擬稿之人平日應當穩坐“辦公室”,鮮少入基層,所以不會明白,一只兩三斤重的蛙對百姓們來說意味著什么。
見她擰眉,季本昌問道:“小沈以為,這布告如何?”
沈箏微微搖了搖頭,“下官以為,還有三處內容需要增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