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虎一腳踢飛路邊的石子,石子"啪"地砸在國營副食店的鐵門上,驚得排隊買冬儲白菜的大媽直捂心口:“要死啊!哪個小兔崽子!”
“我他媽就是兔崽子!”石虎梗著脖子回罵,“專門啃你們這些老幫菜!”
李冬生揪著他后領往胡同外拽:“消停點,沒見聯防隊往這邊瞅呢?”
兩個戴紅袖標的小年輕正在路燈下轉悠。
石虎臉似的漲紅,喉嚨里還在噴著臟話:“哥,你就不生氣?那老東西裝什么清高!真當自己是領導呢,領導也沒敢這么跟我說話!”
“虎子。”李冬生停下腳步,轉身按住石虎的肩膀。
“你注意到沒有?”
“注意個屁!”
石虎甩開他的手,“我就看見他把野雞踢得滿地滾!那可是我在后山蹲了三天才打到的七彩錦雞——”
李冬生聽著石虎的抱怨,臉上卻掛著淡淡的笑容。
等石虎稍稍平靜了些,他才緩緩開口:“虎子,你先別著急上火。”
“你好好想想,從咱們進院子開始,伯父的一舉一動,是不是有點奇怪?”
石虎疑惑地撓撓頭:“奇怪?我看他就是故意找茬!”
李冬生搖了搖頭,耐心解釋道:“他一開始看到咱們,態度還算溫和,可一提到咱倆的婚事,就突然變臉了。”
“他問咱們有沒有領證,又說擔心東北干部作風問題,這說明他很在意素君,害怕她在外面受欺負。”
“而且,”李冬生頓了頓,“他雖然言辭激烈,可你注意到沒有,他不是真的討厭我。”
“他讓咱們回招待所,而不是直接趕走,這就說明他還是給咱們留了余地的。”
石虎愣了一下,臉上的憤怒漸漸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的神情:“哥你的意思是...”
“他這是給臺階下呢。”
李冬生從軍用水壺里抿了口涼水,喉結上下滾動,“你沒看見他踢翻野雞時,都沒敢使勁兒,那是演的,你真當他老寒腿阿。”
他轉身望向遠處炊煙裊裊的四合院,“老丈人這是下馬威,想看看咱們有沒有把他閨女放在心尖尖上。”
“那……那咱們接下來該咋辦?”
李冬生擺了擺手,輕松地說:“不著急,啥也不用干,先去招待所休息一會兒。咱們坐了兩天車,都沒咋睡好,養足精神,明天再去見他。”
……
國營第三招待所的門簾油光發亮,掀開時帶起股霉味。
柜臺后坐著個織毛衣的胖阿姨,聽見動靜頭也不抬:“介紹信。”
"兩間房。"李冬生把介紹信拍在油漬斑斑的登記本上。
“沒房了。”
女人頭也不抬,瓜子殼準確吐進搪瓷缸,努努嘴指向墻上的價目表。
泛黃的紙上“特殊時期,嚴禁串聯”的標語還沒撕干凈。
“就剩頂樓大通鋪,三十號人一間屋。”
石虎正要發作,李冬生按住他的后腰:“我們是軍屬。”
女人的手抖了抖,瓜子撒了半柜臺。
她忙不迭擦眼鏡:“同志稍等,我再查查...”
十分鐘后,兩人站在二樓走廊盡頭。
霉味混著煤爐味撲面而來,墻上的《旅客須知》被煙熏得發黃。
李冬生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,六張硬板床整整齊齊排列,窗臺上的搪瓷缸底結著褐色茶垢。
“這他媽是豬圈吧!”石虎把行李往床上一摜,震起團灰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