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屋的自鳴鐘當當敲了十下。
楊萍瞅了一眼,“好了好了,不跟你慪氣了,趕緊睡吧,都這個點了。”
說罷她便起身,只是收拾針線筐時,突然被唐元山塞了滿手的大團結和肉票。
“你這是干嘛?”
“明兒去合作社稱二斤五花肉,”他別過臉,“再割二斤肋條骨,燉鍋蘿卜湯。”
楊萍疑惑地提起一撇眉毛,“咱幾個也吃不了這么多啊?”
唐元山故作輕松地咳嗽了一聲,“那不是還有兩張嘴呢嘛……那倆小子住招待所能有啥吃的,明兒過來了給他倆也補補。”
楊萍聞言,無奈地笑了,捏著票證直搖頭:“你呀,我都不知道咋說你好了。”
……
……
次日清晨。
國營第三招待所的鐵皮屋頂結著薄霜。
李冬生掀開棉被,發現天已經大亮。
雖然環境很差,不過坐了兩天的車,還是讓二人十分疲憊,一睡十幾個小時。
石虎也是剛醒,正對著搪瓷缸子刷牙,看到李冬生起床了,他忙不迭地抱怨:“這破地方后半夜比咱家的馬廄還冷!硬給我凍醒了!”
李冬生無奈地笑了笑,“條件就這樣,趕緊走吧,下去吃點飯,我估計都快過飯點了。”
兩人踩著結霜的青磚去食堂,到地方時,果然都已經吃過了。
伙食本來就不敢恭維,經過前面的挑挑揀揀,現在看過去,實在是一言難盡。
窗口后系白圍裙的胖大嫂舀了勺白菜湯,湯里的油花比星星還少。
“票證!”她把鐵勺往鍋沿一磕,“沒有糧票不賣!”
“你睜大眼看看,這不是有全國糧票嘛。”石虎直拍桌子。
大嫂用竹夾子夾過去對著光看:“這水印都花了,換一張!”
石虎氣的想干仗,這一路過來,第一次聽到這么離譜的理由。
李冬生扯了扯他袖子,低聲道:“算了,走吧,不在他這兒吃了。”
石虎這才作罷,狠狠地白了一眼對方后,跟著李冬生出了胡同口。
路上,石虎郁悶地問,“哥,你說這些人怎么就一個比一個拽吶?”
“誰知道呢。”李冬生苦笑。
兩人走在王府井大街上,很快來到了一家國營飯店。
國營飯店的玻璃櫥窗上結著冰花,李冬生和石虎掀開棉門簾走了進去。
穿藍布衫的服務員正坐在柜臺后嗑瓜子,搪瓷缸子冒著的熱氣里浮著幾片茶葉。
“同志,要點什么?”她頭也不抬。
“來兩碗陽春面!”
話音落下,服務員拱了拱鼻子,終于抬眼,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:“糧票帶了嗎?”
李冬生總覺得服務員看他倆的目光有點奇怪,不過一路下來,也早就不奇怪了。
他摸出兩張全國糧票,交給對方。
服務員對著光看了足有半分鐘,才慢吞吞撕了兩張餐券:“五號窗口。”
說完,她便忌諱什么似的扭過頭去。
石虎也納悶,今天怎么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?
不過還是填飽肚子澡巾。
面條端上來時,湯面上漂著三兩片菠菜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