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小太監笑道:“此事不消說,剛剛小寧國公和我家呂公公吃酒,已是都上覆過他了。他也勸四姑娘別急切,安心在家備嫁就是。”
梨月聽到這里猛地驚醒,提著兩壇香醋,就跑到人堆里躲著。
只見香卉提著個錦盒,從柜臺壁板下繞出來,四外看著無事,這才提著裙子下樓走了。
又過了半炷香時辰,柜臺里頭轉出來個年輕人,青衣皂靴內官打扮。
南貨店的伙計掌柜都十分恭維,客客氣氣將他送下樓去了。
梨月再無心看南貨,打點著醋壇子回寧國府。
小廚房后晌無事,范婆子正放案板剁豬腿肉。
見梨月提著香醋回來,忙接過來開壇兒聞聞,就夸贊了幾句。
“這江南來的香醋,與咱本地醋不一樣,酸味清香味濃,還有清甜味,只有御街的南貨店才有。就是價太貴些,一小壇就要五十錢,若在沈家時,我們可不舍得買。”
沈家內宅的采買吝嗇,范婆子是心有余悸,時常對身邊人念叨。
管家把廚房菜錢卡的死死,一個錢兒富裕都沒有。
豉油醬醋這些調料,都是去城外鋪子買最便宜的。
沈家廚房幾十年沒使過細鹽,因為買粗鹽磨細了用,能便宜十個錢。
梨月心里裝著事兒沒說話,托著小臉趴在灶臺上,看范婆子做肉鲊。
“做肉鲊就是要用江南香醋,做出來才香甜好吃。這是沈家的馮姨娘告訴我的,她是娘家是江南人,做這個最有味道。好人沒好報,聽說她得了癆病,躺在炕上挨日子。好個可憐的人吶,比我還小八九歲。”
范婆子剁著肉,也不知想起什么來,頗為感慨嘆息。
“馮姨娘是誰?”梨月問的漫不經心。
聽沈家的陪房們隨口提,也能知沈閣老房里姬妾不少。
只是平日都不出門應酬行走,梨月不知誰是誰。
“馮姨娘是沈四姐兒的生母。”
范婆子朝后看了兩眼,生怕讓旁人聽見。
“你說可惜不可惜?四姐兒讓五皇子選上,將來可是王妃。偏她這親娘得了癆病,這輩子是熬不出頭。早先在沈家原籍,她與我都是上灶的。不知怎的讓沈老爺看上了,才收在房里使喚。”
“沈家的規矩和這里不同,通房丫頭也得當差做事,沒有閑著的道理。她懷著四姐兒都臨月了,怕太太說她賣弄,還挺著大肚子上灶。結果生下是個姐兒,沈老爺就不把她當回事了。誰想到呢,姐兒有姐兒的好處。”
范婆子邊說邊嘆氣,抱怨馮姨娘命不好。
親生女兒這么爭氣,生母卻無福消受。
這些事兒從沒聽人說過,因沈四姐兒選上了,大伙才想起她娘來。
梨月聽了,心里也覺得不好受。
還記得沈四姐留宿鳳瀾院的早晨,斷做兩節的金葫蘆墜子,連著黑透的水銀珠兒,齊齊丟在她的臉上。
她不瘋才怪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