鶴壽堂里安靜許久,半晌無人接說下句。
寧國府內宅家務,以管事房為首,大廚房針線房等四個執事房辦差。
人人看寧夫人對牌行事,幾十年來還算妥帖。
四大執事房掌事,例如秦嬤嬤她們,都是寧夫人使喚最得力的。
林大嬤嬤名義上是內總管,已經許久不理事,大伙兒不可能捧她。
冷清了半炷香時辰,寧老太君飲了口茶水,抬頭笑問寧夫人。
“老林說的主意,你以為如何?你當家幾十年,總說府里用度靡費,進得錢少出去的錢多,不是長久之計。我雖是年老不管事,平日也曾替你謀算。不若趁著這機會,將那些擺樣子東西,該裁的裁了該免的免了。大伙兒方便安逸,還可以省些用度。”
廳堂里煞是安靜,香屑燃煙都嫌太吵。
秦嬤嬤可是經久掌事的人,心里怎可能舒服?
寧國府連主子帶奴才,少說有千數人,每日吃喝穿用,靠誰在運作維持?
如今老太太張口說大廚房擺樣子,上下嘴唇相碰,還要把她們裁免了。
府里還有天理公道沒有?
若不是在鶴壽堂老太太跟前,她早就要吵嚷鬧起來了。
秦嬤嬤簡直被老太太這話氣死,不禁抬頭看向寧夫人。
寧夫人沉默許久沒說話,表情卻半點不惱。
“話雖是這般說,但府里人口多,飲食上多些人維持,也是咱大家子的體面。總不能主子奴才,早晚還為吃喝操心?母親的好意,原是為各房兒女,飲食不受委屈。若因此裁撤了大廚房,只怕反倒生出些麻煩來。”
聽見太太說話講理,秦嬤嬤連忙點頭,只可惜屋里沒她說話的份兒。
誰知那林大嬤嬤還有后話,一張老臉笑容滿面。
“只怕老奴要倚老賣老,駁回太太兩句了。越是咱們這種大家子,掌家越要精打細算,不可一味要體面,就把祖宗傳下來的家訓忘了。寧家老祖宗創業艱辛,一向治家嚴謹節儉,不許后輩奢侈靡費。到底老太太有年紀的人,還記得咱世家世家大族持家的根本。”
“早些年時府里鼎盛人多,都是大廚房料理飲食。如今光是長房里,太太與大奶奶院,就都有小廚房服侍。都是女眷們陪嫁來的,自是說不得什么。單講大廚房來說,每日做的事,不過是從管事房領用度,再依份例發給各院小廚房。多費一道手不說,還沒什么正經用處,所以免了也好。”
林大嬤嬤說到這里,恭恭敬敬回頭,對著寧老太君欠了欠身。
“老奴斗膽回稟老太太,其實針線房、采買房、漿洗房也是一樣道理。就拿針線房來說,只需各院添上些針線丫頭,每月去管事房領綢緞布匹就成。哪里還需留著針繡房幾十人,每日單管做衣裳繡花呢?”
她這一套話才落地,秦嬤嬤恨得只要吐血。
那針線房、漿洗房、采買房得掌事嬤嬤,也都把臉氣得歪了。
幾個掌事的低頭咬牙,恨不得將血沫子,啐在林大嬤嬤老臉上。
每個人都心里暗罵,責怪閻王爺不長眼,沒早把老不死的收了。
可是寧老太君滿臉笑容點頭贊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