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九哥如何待我,”她輕聲說,“我都知道。”
九哥而今在京城的風頭,不僅蓋過鄆王,甚至快要蓋過官家。
他的名望是那樣高,不錯,他是個親王,身份敏感,可現在誰在乎呀!人人都記得他當初跪宗廟,人人都記得他后來抱著駙馬尸體落淚,他說,都是他的錯,都是他沒能保護自己的妹妹和妹夫!可這話落進每個人的耳中,都聽出了另一層意思。
官家一忍再忍,一退再退,都是官家的錯!現在駙馬的血還在御街上不曾被雨洗掉,九殿下不想再忍再退了!
有太學生登門拜訪,與他聊起朝廷該如何退敵,援軍又當從哪一路切斷東路軍回返的路線,他則拿出自己早就精心準備好的地圖,與他們從白天聊到黑夜,再秉燭到天亮。
等到天亮了,太學生們就驚異地看到康王府的仆役扛著許多箱籠往外走。
“殿下這是……”
殿下穿著一件洗得褪色的細布袍子,籠手靠在門柱上,望向晨光的方向。
“而今李相公主政,我不能日日只知清談,與國何益?”他轉過頭,露出一個疲憊而堅定的笑容,“思來想去,我只有傾盡家產,為朝廷招募義軍,籌備糧草,算是盡了綿薄之力。”
真心實意。
那些沉甸甸的箱籠比他的話語,比他的笑容更有說服力,一箱接一箱地送出去,來客就忍不住紅了眼圈。
康王殿下將家產捐了個干凈,除了幾套進宮用的禮服外,甚至連妻子的華麗衣衫,精美首飾也一起給了李綱。
他穿著樸素得近乎寒素的衣衫,走在汴京街頭,鼓勵每一個青年從軍。
“驅逐金虜,再立山河,”他說,“李相公有此決心,咱們須得幫他一把!”
消息傳進宮中,哪怕是這些日日生活在官家周圍的宮女內侍們,也會用眼神和細語表達她們的傾向。
韋氏只說了一句,趙鹿鳴卻已經聽了千萬句。
“九哥當真是一心一意疼愛著帝姬的。”
就連佩蘭也這樣感慨了一句。
“你覺得呢?”朝真帝姬看向王穿云。
王穿云想了一會兒,搖搖頭,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你聽了這么多,”佩蘭有些嗔怪,“怎么一句好話也說不出?”
“我就是不知道。”王穿云說。
兩個少女小聲嘀咕了兩句后,下意識都將目光投向了依舊跪坐在駙馬靈前的帝姬身上。
帝姬的眼簾垂著,什么也看不清。
曹溶被祖父打了,打得很慘,她知道這事。
可若是他依舊被關在曹府里養著,也未必會有之后這些事。
他奔著康王府去的,誰教他的?
再進一步想想,康王府可不是當年太子的東宮,她那九哥工于心計,王府上下整治得鐵桶一般,她的駙馬是翻墻跳出去的?鉆狗洞爬出去的?
一個自小金尊玉貴,只學些琴棋書畫,壓根不諳世事的貴公子,怎么就知道今日金使入京,怎么就知道如何用他這條命,扳動了整個局勢?
他有一腔熱血,可有人利用了他這腔熱血!
一想到這里,趙鹿鳴握著黃紙的手就下意識抓緊了。
她也利用了他,她對自己說,所以她永遠對他有一份愧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