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人間后,通天捏了個障眼法,將仙骨隱去,換了身漿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,鞋尖還沾著些泥。
他挑了處熱鬧的鎮口,看那青石板路上人來人往,賣菜的老漢吆喝得嗓子發啞。
挑貨郎搖著撥浪鼓穿街而過,目光在人群里掃了半晌,落在個蹲在墻根編竹筐的漢子身上。
那漢子約莫四十來歲,手指粗糲,編筐的手法卻細,竹條在他手里繞出勻凈的紋路。
見人路過也不抬頭,只悶頭干活,瞧著是個老實本分的。
通天走過去,腳下踢到塊石子,石子咕嚕滾到漢子腳邊。
他佯作踟躕,從懷里摸出個沉甸甸的木匣子,里頭是他隨手凝的黃金,足有百兩,匣子縫里都透著金光。
“老哥。”通天故意壓著嗓子,裝得急慌,“我有樁急事要去鎮上一趟,這匣子你幫著照看片刻?里頭是些緊要物事,我半個時辰就回。”
漢子抬眼,瞅見那匣子縫里的金光,眸子縮了縮,隨即又低下頭,手上的竹條沒停:“成,你放這兒吧,我給你看著。”
“多謝多謝!”通天作揖,又叮囑兩句“莫讓人碰”。
他轉身便往鎮外走,卻沒真離開,只隱了身形,在不遠處的老槐樹上蹲著。
不過一刻鐘,那編筐的漢子就停了手。
他左右瞅了瞅,見沒人留意,麻利地把木匣子往竹筐底下一塞,又往筐上蓋了層破布,扛起竹筐就往鎮外的小路鉆,腳步快得像踩了風,哪還有半分方才的木訥。
通天在樹上看著,指尖把樹皮摳掉一小塊,沒作聲。
等那漢子跑沒影了,他才慢悠悠飄下來,站在原地看了半晌,地上只剩個編了一半的竹筐,被風刮得晃了晃。
“倒是利索。”他苦笑,聲音有點冷。
他不甘心,他又尋了處縣城。
這次找的是個在橋頭賣茶的老嫗,頭發花白,滿臉皺紋,見人就笑,遞茶時手指都在抖,瞧著可憐巴巴。
通天還是那套說辭,把裝著黃金的匣子遞過去,說去尋個故人。
老嫗小心翼翼接過,拍著胸脯保證:“放心,老婆子在這兒賣了三十年茶,從不失信!”
通天點點頭,轉身進了縣城。
這次他沒多等,一炷香就折了回來。
可此刻橋頭空蕩蕩,茶攤還在,茶壺倒在地上,茶水流了一地,那老嫗早沒了影,只有風卷著幾片茶葉子打旋。
“果然如此,人心還是沒有改變。”
他又換了兩處地方,一次找了個穿長衫的秀才,一次找了個帶娃的婦人。
秀才接過匣子時還引經據典,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。
婦人抱著娃,拍著娃的手說“娘給叔叔看東西,咱不騙人”。
可等他轉身再回,要么是人去樓空,要么是那匣子被撬開,里頭的黃金早沒了,只剩塊破布塞在里頭。
最后一次,他在個村口的老槐樹下,把匣子遞給個放牛的小童。
小童才十來歲,睜著黑亮的眼睛,脆生生地說:“我幫你看著,牛都不看了!”
通天沒抱指望,只淡淡道:“你若看好了,這匣子里的東西分你一半。”
他在山后站了約莫一個時辰,回去時,卻見那小童還蹲在樹下,懷里抱著匣子,牛在旁邊啃草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