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曉得。”接引垂眸應下,神光在指尖凝了凝,“準提還在大唐西境,我這就過去換他,盯著那邊的動靜。”
他沒多言,躬身行了一禮,轉身便化作道金光,往山下落去,身影很快融進云霧里。
山巔又靜了。
三清站在菩提身側,望著山坳里的香火,沒人說話。
山風卷著霧,漫過觀星臺的石階,遠處的云海沉沉浮浮,像極了此刻人族的心,裹著霧,藏著影,要透進光,難。
女媧身影從霧里走了出來。
她指尖攥著片柳葉,葉尖凝著的露珠沒敢掉,怕砸碎了山巔的靜。
走到菩提面前,她垂眸站定,聲音輕得像被風刮散:“道友,是我當年造人時欠了考慮。”
菩提抬眼,見她鬢邊的碎發被霧打濕,沾在頰邊,往日里總帶著造化生氣的眸子里,此刻裹著層化不開的悵然。
“當年捏土造人,只想著給這天地添些活氣,卻沒狠心剔去他們骨子里的邪念。”
女媧指尖的柳葉微微顫,露珠終于墜下來,落在石桌上,砸開個極小的坑,“若那時狠下心,把貪、嗔、癡都濾干凈,哪會有如今的空子,讓道女這些魔頭鉆?”
她臉上帶著自責,尾音都發沉,人族是她的心血,如今卻可能因心底的邪念被魔頭利用,成了劫數的引子,這比讓她折損修為還難受。
菩提抬手,指尖拂過石桌上的霜痕,霜化了,留下道淺淺的水跡:“與你無關。”
女媧抬眸,眼里有詫異。
“洪荒初開,生靈皆有陰陽兩面,人族亦然。”
菩提指尖往山坳指,那里炊煙裊裊,是人間的村落,“有父母為護稚子舍命,便有盜匪為財害命。”
“有鄰里互贈米糧,便有族老為產逼孤,這才是活物,若只剩一面,倒成了傀儡,與頑石無異。”
他頓了頓,目光穿過霧,望向蒼穹深處,那里隱著天魔的陰影,還有未現身的魔神氣息:“邪念不是你留的,是天地生的,算天意。”
女媧捏著柳葉的手松了松,葉尖的紋路在霧里明明滅滅。
菩提收回目光,落在她身上,“邪念能被魔頭利用,善念便能成我們的底氣。”
“眼下試著清剿邪念,不是要把人族剔成傀儡,是要讓他們自己醒。”
“等他們肯主動壓下貪念,肯伸手幫旁人,屆時對戰道女,或是對付那藏在暗處的魔神,才算真有了勝算。”
山風卷著霧,吹過女媧的衣袂,她指尖的柳葉終于舒展了些,沾著的濕氣慢慢散了。
她望著山坳里的人間煙火,輕聲道:“道友說得是,是我鉆了牛角尖。”
菩提沒再接話,只低頭看著石桌上那滴從柳葉上墜下的水珠,水珠里映著山巔的霧。
也映著遠處人間的微光,邪念如霧,善念如光,霧再濃,光也沒滅。
冥界。
忘川河的水,比之前更黑了。
墨色河水里翻涌著亡魂的哭嚎,本該清冽的水汽里,近來總混著股腐絮味,像陳年的棉絮泡在了尸水里。
河底的淤泥上,飄著成片的黑絮,細得像蜘蛛吐的絲,卻不沉,就那么浮在水層里,隨著水流輕輕蕩。
起初沒人在意,冥界陰氣重,偶爾生些異狀也尋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