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全家人被當成賊一般嚴防了幾天后,十月初,去縣城趕集的人卻帶回了截然相反的消息。
“汝等可聽說了,衷家的仲弟黑夫,在湖陽亭以一敵三,擒拿盜賊!”
“沒錯,整個縣城都在傳,黑夫斬賊頭顱,立了大功!”
“不知此子會得到怎樣的賞賜。”
“衷一家這次可算時來運轉了。”
就在衷被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砸得頭腦發暈,打算不管如何都要到縣城里親自問問黑夫時,里正和田典(負責督促農耕的里中小吏)卻又找上門來。
里正黑著老臉,田典卻笑容滿面,他說縣里下發了文書,黑夫因擒賊之功,被拜為公士。現如今,縣城那邊的手續已經辦完,他們奉命前來,要給黑夫家劃定一百畝田地和一片空地,以后給黑夫自己建宅用……
至此,全家老小心里這才一顆石頭落地,母親又拿起了針線,驚開始四處向同齡人吹噓黑夫事跡,衷的妻子也露出了笑容,鄰居們看他們的眼神,從提防厭惡變成了羨慕……
一家兩公士,這可是值得慶賀的事,意味著衷家的土地,一夜之間多了一倍!
于是接下來幾天里,衷都在忙著和里正、田典周旋,想要為黑夫爭取一塊好地,宅也能選的離自家老宅近些,等忙活完這一切,已經到10月中旬了。
衷這才匆匆忙忙地帶著母親做的冬衣,一瘸一拐地上路,走了整整三天,才來到縣城。
雖然事情已經弄清楚了,但衷是個謹慎的人,總感覺這一切像做夢似的,他得親自問問黑夫才能放心。
黑夫聽衷說明原委后,卻焦急地問道:“母親病了?重不重?伯兄你不在家里,誰照顧她老人家?”
雖然這些天沒少提拎便宜老爹為自己擋槍,但對于母親,黑夫是發自內心地愛戴,也暗暗發誓,要連著“黑夫”的那一份,好好孝敬她。
衷寬慰道:“母親是擔憂你才病的,得知你沒事,已經大好了,再說,驚和你丘嫂(大嫂)也在她身邊照應,你阿姊也回來了,不必擔心。”
黑夫這才放下心來,這時候又一陣冷風吹來,縱然兄弟二人身披冬衣,依然打了個哆嗦。
他便拉著衷道:“伯兄,此事說來話長,勿要在此站著,你我進去屋舍里說。”
衷也是服過役從過軍的,面露遲疑道:“外人怕是不好進校場吧。”
“無妨,我已和陳百將說過了,他說今日更卒休息半日,讓伯兄想進就進,勿要呆太久便是。”
說著,黑夫便拉著衷往里走去,還熟絡地和守門的兩名縣卒打了個招呼。
衷心里更是驚訝,在他印象里,黑夫是個木訥寡言的弟弟,只有一身蠻力,說他制服盜賊,衷是信的,但黑夫怎么能和百將說上話?
越往校場里走,衷的吃驚更甚,因為校場內的縣卒、更卒,但凡見到黑夫,都會停下來,朝他作揖打招呼,黑夫也一一還禮,看得出來,自家弟弟在這里聲望很高。
衷尚不知前幾天發生的事,如今在校場之內,唯一見到黑夫還板著臉的,也只有甲什垣柏了……
帶著驚異,衷和黑夫走近了更卒居住的屋舍,才到門邊,就有一個尖嘴猴腮的瘦青年大步走過來。
“小弟季嬰,見過伯兄!”
那瘦猴沖著衷大喊了一聲,然后也不管地上的泥濘,竟直愣愣地拜倒下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