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不說難得一見的匿名投書,也不說身為里監門,與盜賊勾結的丑聞,就說那些盜墓賊人。樂分明記得,前幾日,郡里才下發了文書,郡守聲稱,南郡的盜墓發穴已經太過猖獗,必須治一治了!
冰凍三尺,非一日之寒,南郡的盜墓源遠流長,可不是這幾年才有的。遠的,可以追溯到伍子胥挖楚平王陵墓,鞭尸三百的故事。近的,也能追溯到五十多年前,秦將司馬錯入夷陵,一把火燒了楚國歷代先王陵寢……
那場江漢易主的戰爭中,不少楚王、楚貴族的墓被秦軍破壞,許多陪葬品流出,乘火打劫的盜墓賊們因此發了大財,他們食髓知味,從此就盯上了遍布各地的楚貴族墓,開始瘋狂盜挖。
雖然捫心自問,對那些楚貴族的墓被盜,像樂這樣種出身平民的秦吏,都會幸災樂禍地說一句“盜得好!”可盜墓再怎么說,都是傷天害理的事,并被律令明確禁止。戰爭期間的破壞是一碼事,和平時期的保護又是一碼事,不管盜的是秦人之墓還是楚人之墓,都該抓起來狠狠處罰。
如今,郡上文書才下發幾天,安陸就出了一樁盜墓案。若是能破獲,對安陸獄曹是大好事,若不能破獲,讓盜墓賊跑了,那就得被郡上斥責了,說不定還會扣勞績呢……
“就怕我已去遲一步,讓那盜墓賊人跑了……”樂如此想到。
說話之間,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,待到太陽完全躍出東方時,樂他們駕駛的馬車,也抵達了湖陽亭亭部外……
真是湊巧,亭長黑夫剛剛換了一身衣裳,聽到外面的車馬聲,便走出亭舍,朝著樂作揖笑道:“令吏,許久不見了!”
“黑夫,現在可不是客套的時候。”
樂跳下馬車,都來不及回禮,便拉著黑夫的胳膊,急促地交待道:“你請示之事,獄掾已經知曉了,此案非同小可,他特地派我前來處理。你且速速去讓亭卒集合,挑選兵器,一刻后便隨我出發。”
黑夫咧嘴:“集合,去哪?”
“當然是去抓賊緝盜啦!”
樂理所當然地安排道:“你我先去朝陽里,將那里監門拿下,再審問他,從他嘴里撬出盜墓賊藏身之地,之后再……“
言罷,樂又想起什么來,開始勉勵黑夫道:“說起來,黑夫雖然是第一次當吏,卻手段老道,謀劃機智,不但想辦法揪出了匿名投書者,還隱匿了逮捕他的真實原因,未讓朝陽里里監門起疑心。”
他拍了拍黑夫的肩膀笑道:“現如今,你這亭長該做的事已經完成,接下來,只需要按照縣里的指示行事了!”
樂的心腸很好,覺得黑夫剛上任幾天就遇上這種大案子,縱然他有勇武,知律令,也會有些手足無措。聽聞自己來主管此案,全程負責制定緝捕計劃,黑夫應該會松口氣,如釋重負吧?
然而黑夫卻只是一臉尷尬。
樂說話速度太快,不給人留絲毫的縫隙,黑夫連連張口幾次,都沒找到說話的機會,只得無奈地含笑聽著。
“唉,只希望那里監門還未起疑潛逃,更希望他知道賊人藏匿之所……我雖然天未亮就趕過來,終歸是晚了些,就怕那些賊人狡猾,已經掘完墓連夜跑了。”
等樂終于說完后,黑夫才張口欲言。
卻不料,滿身血污的東門豹從門里竄了出來,大喊道:“黑夫,那盜墓賊和里監門,我都已經在院子里綁好了!”
聽聞此言,正在勉勵黑夫的令吏樂,表情頓時變得十分怪異。
“黑夫,難不成你……”樂看向黑夫,面色愕然。
黑夫只得朝樂拱手道:“令吏,我都沒來得及說,那些盜墓賊,連同朝陽里里監門……都被我連夜捉來了!人贓俱獲,一個不少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