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戰爭里,他要帶著五十個人上陣,首先得保證這個屯的戰死人數少于斬首數,才不用受懲罰。屯長得先士卒,率領士兵們殺敵斬首,他自己若是怯懦在后,沒有斬獲,那本人就得處死!
但哪怕砍了幾顆腦袋,屯長依然不能升級,因為軍法規定,只有這個“百人隊”斬獲33個首級后,百將、屯長才能立功得爵。
總之,士兵升級按照個人功算,軍官則要按照集體功算。
而且為了杜絕高級軍官不務正業,和普通的士兵搶功勞。秦律甚至明文規定,大夫以上爵位的者,要好好指揮士卒們突擊,不得突然停下來去砍首級,若有此行為,流放!
所以也不奇怪,武安君白起每次與敵軍交戰,都極度追求斬首數了。就長平而言,倘若武安君不心一橫砍了四十萬趙人的腦袋,恐怕下面各級軍官、士兵,到頭來會因為斬首數不足,而徒勞無功……
雖然表面的理由是“恐為亂”,實際上真正的目的,依然是斬首。所以那些趙卒的生死,已不由白起一人決斷,甚至不在秦王一念之間,而是被秦國的軍功爵制度,被數十萬秦卒對升爵立功的渴望,硬生生推到屠刀下的……
戰時如此,和平時期官吏論功也如此。
在黑夫還是士伍、公士時,基本上一次大功升一級,可到了上造,就得另當別論了。
縣里的令吏對他說,這次的功勞已經被記到了勞績簡牘上,他還得再立一次大功,才可能升到第三級“簪裊”。
“就一個小亭部,半年間破獲兩起大案就算燒高香了,而且我也不希望轄區內再有亂子,這樣下去,升爵之路簡直是遙遙無期啊……”
如此想著,黑夫帶著湖陽亭眾人來到了安陸縣市門前,盲山里余燼未冷,在這里,殘酷的死刑也要開始了……
……
秦國還沒有后世“秋冬行刑”的講究,一般都是在兩個月內完成案件的審訊、判決、處罰,死刑也不例外。連提供給官吏的食物都斤斤計較呢,哪還容許死刑犯在牢里白吃白喝?
盲山里案件中的13名主犯,將于今日被處死于集市外,安陸縣人觀者如堵。
那十個人受的磔刑還好些,只是砍頭后并將尸體分裂,雖然羞辱了死尸,但不用太受罪。
車裂就不一樣了,當車馬開始緩緩駛動時,罪犯們凄厲的嘶喊求饒,以及骨頭的斷裂聲響徹安陸集市。因為場面太過血腥殘忍,連幾名旁觀執刑的令吏都吐出了苦膽水。
小陶、季嬰他們也滿臉鐵青,利咸更是將頭別過去,不忍再看。
反倒是東門豹看得十分亢奮,這廝天生就對血腥有別樣的喜好。
黑夫也看得面色有些發白,沒多會就從行刑現場退了出來。雖然有些生理上的不適,但不知為何,比起剛來到這時代時,對那個被處死的盜賊“潘”的些許憐憫,自己的同情心,沒那么泛濫了。
或許是因為,不論古今,所有警察的經歷都有共通之處吧,從初來乍到的青澀,到習以為常麻木,這半年耳渲目染下來,黑夫的心腸變硬了不少……
此情此景,他忽然想起前世時,那位給他們講述打拐經歷的警界前輩告誡他們的一句話:
“慈不掌兵,善不從警!”
雖然對秦律動輒連坐數十百人有些微詞,但對于眼前這些人,黑夫知道他們都干過什么,死有余辜。對窮兇極惡的罪犯,除了更狠的以惡止惡,還能什么別的途徑嗎?
想斬妖除魔,自己就得先變成染血的韋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