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黑夫有點擔心,東門豹雖然血止住活下來了,但他的傷并不輕,指不定哪天就疽發身亡!
古代對于抗感染和破傷風沒有什么辦法,傷口一旦感染,那就只能靠傷員自身的抵抗力來熬過感染期,所謂的“疽發身亡”,其實就是傷口感染引起并發癥導致的死亡。因此,在冷兵器時代,傷員死亡率非常高,重傷基本上就是等死,輕傷也只能聽天由命,倒霉起來誰都救不了。
但也有例外。
黑夫和軍隊里楊熊的老部下閑聊時,聽他們說,楊熊是將門子弟,他的父親,乃是大名鼎鼎的左庶長楊端和!
楊端和曾隨王翦攻魏伐趙,拔取鄴城,戰功赫赫。但在幾年前,楊端和與趙國大將李牧作戰,曾經受過傷,“身中大創十余,適有千金良藥,故得無死”。而為楊端和治療,為他使用“千金良藥”的,就是眼前這位來自咸陽的醫者陳無咎……
所以,陳無咎手里肯定有師徒相傳的秘方!雖然此物不可能跟后世的特效藥相比,但或許能讓東門豹活下來的幾率,大大增加。
黑夫說完自己的條件后,定定地看著陳無咎,他希望陳無咎不是一個目光短淺的人,能接受這個條件。用后世止血包扎方法,換他對一個什長公士悉心照料,使用貴重的金瘡藥保其性命,這筆買賣,一點都不虧。
陳無咎背著手思索片刻,才道:“此事并無不可,我可以給那公士用藥,保他活命,但是,我還想聽聽屯長第二個條件!”
黑夫已經在心里思索多時了,立刻道:“黑夫雖然是第一次上戰場,但眼看攻地拔城,士卒多有受傷,但營中軍醫稀缺,千人之率,僅有兩人為醫,難以及時趕到戰場救治傷卒,故黑夫有個想法。”
他拱手道:“黑夫學得的裹傷包扎之法,其實并不難,若能讓每個屯,或者每百人里,有一位兵卒習得此法。如此一來,在戰場之上,他便能及時為傷卒止血,或許就能救回他們一條性命!”
黑夫今天為本屯和其他屯的人包扎,贏得了他們敬仰感激的目光,不少人甚至朝他稽首,感謝救命之恩。經過此事,黑夫突然想到,若是能將后世的醫護兵制度搬到秦國來,是不是能挽救更多人的性命?
“黑夫人微言輕,但卻聽人說,陳醫師乃是咸陽名醫,世代都作為醫官,或許能將此法連同黑夫的想法,遞交咸陽,以達上聞……”
言罷,黑夫對陳無咎深深一揖:“這便是黑夫的不情之請!”
陳無咎有些愣神,若說黑夫的第一個條件,他還能猜測出來,那么,第二個條件,卻是他壓根沒想到的。
“讓每百、每屯都有人學會裹傷包扎之法,及時為傷員止血?”
想法的確不錯,但陳無咎既沒有拊掌大贊,也沒有大呼天才。
他只是想笑,笑黑夫的天真。
“就算在戰場上將傷卒救回來,那又如何?”
陳無咎無奈地攤開手道:“營中的金瘡醫者,依舊只有一兩人,上百傷病,豈能個個都能照應過來?吾等只能盡力保住軍吏性命,至于大多數人,依然會不治而亡,此乃天數,如何改變?”
不同于普通人幾天訓練,就能掌握的裹傷包扎。針砭、用藥、刮殺,這些專業的技術,非得經過數年甚至十多年的醫學訓練不可。而且治療效率很低很慢,秦國的醫學雖然是同時代頂尖的,但也找不出來那么多醫生來當軍醫啊!
再說了,好的金瘡藥,價格堪比黃金,哪能普及到每個傷員頭上?
然而黑夫接下來一席話,卻讓陳無咎嘆為觀止。
“醫師說的沒錯,救回來后,軍醫無法全部照應,可能最終還是會死去,這或許,就是天數……”
黑夫也沒辦法,他又不是專業的醫務人員,就是個學過幾天戰場救護的半吊子,科普點后世的消毒常識還差不多,讓他穿上白大褂動手術治病救人?讓傷員們起死回生,活蹦亂跳?別開玩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