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地的蔬菜,和南郡還是有些區別的,但主要的幾種都在,例如韭菜、蕓菜、苦瓜、葵菜、蔥,都是這時代各國常見的。秦人在此駐扎,可不能總是光吃米飯,黑夫偶爾還會為他們加餐,買點肉來熬一大釜湯。
很快,一陣食物香氣飄來,幾個秦卒扛著大木桶上來了,里面是煮好的粟飯,黃橙橙的。
這時候,陳平算是第一次見識到了秦軍爵位等級的嚴明,黑夫沒有像一般的軍官那樣,故意搞“與士卒同衣食”,而是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,領了半斗精米,盛了一碟黑乎乎的豆醬,還有飄著葵菜葉和肉丁的菜羹,甚至還能要幾根翠綠的小蔥下飯。
“因為游徼的爵位是不更,與吾等自然不同。”
仲鳴對陳平解釋了何為爵位,然后頗有些驕傲地走到專供爵者的精米旁,指了指另一頭,讓陳平拿著陶碗和一個竹筒,過去和發髻上沒有裝飾的士伍一起排隊。
陳平最后領到了三分之一斗糙米飯,還有一竹筒淡淡飄著點油花的菽菜湯,與他們家的伙食相差無幾。
好歹,是能吃飽的,對陳平這種苦出身而言,能混口飯也算不錯了。
“若是在大梁軍營內,軍法更嚴,你不是兵卒,連這些糧都不能供給。”
仲鳴神秘兮兮地對陳平如是說,而后才大笑起來:“不過游徼說了,反正吾等吃的也是張氏送來的糧,多你一個也無妨。”
陳平配合著一起笑,心里卻有些怪怪的,他身上“魏人”的身份認同,還未完全抹去。
第一次,陳平近距離體會到了秦國森嚴的爵位等級制度,想要改變身份待遇必需立功,立功意味著需要殺死更多的敵人獲取軍功爵位,這樣的軍隊戰斗力可想而知。
“捐甲徒以趨敵,左攜人頭,右挾生虜……”
陳平吞下了最后一口粟米飯,不知為何,又回想起那位老武卒的話,暗道:“魏國重視武卒,招募勇士,使之衣三屬之甲,操數石之弩,負服矢五十,置戈帶劍。魏武卒堪稱精銳,可日行百里,國家給予田宅,讓百姓終生供養。”
“故而在魏國,戰爭往往只是屬于君王、貴族和武卒的戰爭,與吾等庶民關系不大,得功無賞,有過卻罰,誰人愿意效死?但武卒往往過了壯年,便漸漸衰老,其子孫又不可能人人都與父、祖一樣強健。且戰爭越打越大,那少數的武卒,往往無法改變戰局。”
“而秦國則不同。”
他看著眼前這些孤身位于他鄉,卻依舊秩序井然,每日操練的秦人,還有統帥他們的黑夫,心道:
“其百姓謀生的途徑狹窄,生活窮窘,君王使用民眾也殘酷嚴厲,以爵位利益誘惑,以律令刑罰恐嚇,使得秦國的戰爭關乎每個人,故而能眾強長久,難怪秦軍能無敵于天下。”
“我游學時,夫子的一位趙國好友,曾經對我提及過荀子和臨武君在邯鄲的議兵。荀子說的沒錯啊,魏之武卒,不可遇秦之銳士。如此看來,魏國敗的不冤!”
一時間,陳平的目光,變得熱切起來。
對魏國的貴族而言,魏的覆滅,是一個時代的淪亡。
但對于他這樣的微末窮士來說,又何嘗不是新的開始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