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黑夫不再提及此事,問被自己安排在張宅往來聯絡的仲鳴道:“邑內有何事?”
仲鳴道:“張負讓我稟報游徼,張耳之友陳馀(yú)派人來接洽,但察覺不對后又跑了,他們未能活捉,只能將其射殺……”
“陳馀?”黑夫皺起眉來,又是一個沒聽說過名的。
“張負說,此人乃大梁儒生,與張耳是至交,后來陳馀去了趙地,如今趙國雖破,但陳馀仍是趙地名士,名聲甚至傳到了河內郡。其手下多有燕趙之俠,如今來聯絡的人死而不歸,恐怕陳馀已知道事情有變,他希望游徼多多小心……”
……
在得知那群趙地來客找他時,周市正在修理自己的弩機。
周市年紀三十上下,留了一把稀疏泛黃的胡子,這是他最明顯的標志。他是黃池人,全家世代作為魏國武卒,祖、父皆死于與秦軍的交戰中,所以周市痛恨秦人,恨不能生食其肉。
但光靠他一個人的憤恨,阻止不了強秦。今年一二月,秦國以勢不可擋的攻勢,摧毀了魏國最后的主力,包圍了大梁城,并派人攻略招降周邊縣鄉。
在陽武縣任武吏的周市秣馬厲兵,打算為魏國盡忠,守住此地,誰料陽武令卻聽了戶牖張博規勸,竟然選擇了降秦!
張博此人,有個人親疏小義,卻無國家存亡之大義,周市聞訊時已經來不及了,只能帶著一些愿意追隨他的手下殺出陽武,流亡于野澤樹林之間。
但他沒有就此放棄,因為只要大梁一天未陷落,魏國便還有希望。作為對魏忠誠度最高的武卒,周市開始避開縣、鄉,在秦軍勢力無法涉及的里閭山林里游蕩,吸納愿意加入他的人,很快就聚得百余魏人。
他們開始攻擊落單的秦人,阻斷秦軍各縣往來聯絡的騎手,甚至還組織了一次對陽武縣運糧隊的襲擊。可惜秦人已經掌握了陽武縣武庫,裝備精良,周市他們只來得及燒毀了部分糧草,便丟下十多具尸體撤退了。
“吾等的實力,尚不能與駐扎縣城的秦軍抗衡啊。”
明白這點后,周市不再嘗試奪回陽武,開始將目標轉向各鄉。
秦人在鄉上的統治不強,一般只派一屯五十人維持秩序,眼下,各地都在朝大梁輸送糧食,這便是防備最脆弱的時節,周市可以選擇帶人襲擊糧隊,也可以直接去攻擊鄉邑,只要奪取一個鄉,秦軍就不得不派人過來追剿他。
這樣,或許就能為大梁,爭取一點點時間的機會了……
周市最想攻擊的,當屬戶牖鄉。張博勸降了陽武縣令,周市對此一直懷恨在心。
可惜自從秦人進駐戶牖鄉后,秦軍與張氏的關系居然沒有像其他鄉那樣鬧僵,那支五十余人的秦軍,也沒有像其他地方的駐軍一樣,威逼百姓,欺辱民女,鬧出群體**件。
一片平靜的戶牖鄉,讓周市無從下口。
本以為征糧或許能使戶牖鄉民怨沸騰,然而周市派人打探的人卻回來說,此鄉一切如常,張氏和秦軍達成了協議,愿意出糧貸給百姓,充當征糧,幫他們渡過難關……
周市大失所望,但好在,他的手下帶回這個消息的同時,還帶了一批人回來。
或者說,是在那批人逼迫下,帶他們回來的。
周市停下了手里的活,看向昂首站在他面前的人,卻見此人三十不到,高八尺,身著儒服,頭戴儒冠,唯獨腰間掛了一把劍。
“你便是陳馀?趙地名士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