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過半個月的準備,黑夫將本地防務移交給新的游徼——和陳平的預想一樣,的確是一位當地鄉豪。然后,他便帶著歸心似箭的眾人,離開了駐守數月的營寨。
雖然在黑夫的管制下,秦卒在本地幾乎做到了“秋毫無犯”,但當地人對他并無多少謝意。根本沒有影視劇里清官調走,百姓扶老攜幼來挽留送別的情形,來送他們的,也就是張負父子,以及陳平等寥寥幾人。
“游徼為本鄉所做的事,老朽會替鄉人記住。至于游徼保全張氏的大恩,老夫也會讓子孫牢記于心,絕不敢忘懷。”
張負讓人備好肉、酒,敬黑夫,也讓張仲等兒孫一一敬了黑夫手下的什長、伍長,這使得口直心快的東門豹嘀咕道:“還是這西張的老張翁有點人情味,比那東張老朽強多了。”
輪到陳平向黑夫敬酒時,黑夫嗟嘆道:
“看來,我是沒機會見到陳生迎娶張氏淑女了,那二兩黃金,便是我提前留下的賀禮。”
陳平拱手道:“游徼不但提攜我,還贈了我許多金錢,陳平真是無以為報。”
或許是因為這“無以為報”的心情,黑夫他們已經走到鄉邑十多里外,陳平依然騎著從張家借來的馬,一路相送,一直送到了戶牖鄉的邊界。
眼看再往前走就是外黃縣地界了,如今戰爭雖已結束,但路上單獨行走還是不太安全,黑夫便勸陳平止步。
“陳生,到此為此吧。”
“我之所以送到這,是有一句話,一直想問游徼。”
陳平下馬,對著黑夫長拜,抬起頭,提出了藏在心里數月的疑惑。
“那天酒酣時,游徼說自此以后,當視陳平為友。那陳平敢問游徼,先前你我素昧相識,為何要刻意助我洗刷冤屈?”
“我已問過伯嫂,游徼派人去仔細查實過,得知此事真偽后才找到了我。之后又援引我入秦營做文書,贈我糧食,分我賞金,待之如心腹,平何德何能,能讓游徼如此費心?”
陳平是個功利的人,一直不相信世上會有無緣無故的事情,黑夫對他的關注、提攜,已經超過了常理。
他一開始還擔心黑夫用心不良,甚至是個龍陽之徒,可后來才發現這是誤會。
這反而讓陳平更加疑惑,百思不得其解,若不能得知原因,他心里始終無法安定。
黑夫沉吟片刻,也不再像往日那樣敷衍,笑道:“或許是因為,我第一眼看到陳生,便覺得你有異于常人吧?”
“我一里閭窮士,何異之有?”
黑夫指了指自己:“說來你或許不信,見到你后,我心里忽然閃過一句話。”
陳平追問:“什么話?”
“此君,他日或能宰天下乎?”
言罷,黑夫哈哈大笑起來,朝陳平拱手后,也不久留,打馬而去,只是遠遠留下了一句話。
“人生相遇,自是有時。送君千里,終須一別。陳平,你我就此別過,后會有期!”
馬蹄卷著塵土迅速遠去,只留下呆若木雞的陳平站在原地,滿臉驚駭更勝先前。
“宰天下!他,是如何知道我心中之志的!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