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忠下拜,寡婦清可以見郡守不拜,他卻沒有這份優待,一口夏言雖帶著濃重的口音,卻也流利。
“免禮。”葉騰也不廢話,單刀直入地問道:“你派小船使者相告,說有要事稟報于我,究竟是何事?值得親自冒險前來?”
巴忠再拜:“是大事,我家近來得知,南郡夷道的夷部君長,意欲叛秦附楚!”
……
“夷道君長欲叛秦附楚!?”
聽聞此言,長史魯蕩首先失聲,而后才意識到自己失態。
葉騰瞪了他一眼,繼續說道:“夷部叛服不定,本是常事,哪年沒有一兩次部民抗徭之事?最后都被當地官吏平定了,再者,夷道縣長都未向我通報此事,為何卻是遠在數百里外的巴郡枳縣先知曉了?”
巴忠笑道:“郡守,秦雖在內地郡縣治理甚嚴,但在蠻夷之道卻不同,其部族聚居于溪林之中,無官吏管理,出了什么事,常常月余之后才能知曉。恰好我家的運鹽馬隊在那一帶活動,據他們所見,上個月,夷部君長接待了楚國使者,以好酒好肉招待,最后還與其飲雞血盟誓……”
“此事千真萬確,家母認為非比尋常,甚至來不及再去巴郡城稟報,便直接讓我乘船東下,本欲前往江陵謁見,正巧聽聞郡守行縣已至夷陵,家母和巴忠一片忠心,還望郡守勿疑!”
秦對蠻夷君長的統治較為松散,不要求編戶齊民,也不繳納一般的賦稅,只交付當地特產,派人服徭役即可。但接待了楚國使者,并與之盟誓,這是嚴令禁止的,葉騰的眉皺了起來,看向了黑夫。
“左兵曹史,掌兵卒,知郡內關隘、地形、夷情是你本職,你怎么看?”
就在他們對話的間隙,黑夫的腦子便飛速轉動起來,他作為左兵曹史,管的就是兵事,南郡的山川地理、道路亭舍都必須爛熟于心,對夷道的情況當然不陌生。
夷道(今湖北長陽、宜都)距離夷陵不遠,就在下游七八十里外,但卻是在大江之南,與夷水交界的地方,那里的土著叫做”夷部“,其實也是巴人”外八部“之一。
于是他斟酌著詞匯道:“下吏以為,此事事關重大,必須立刻查實。”
“哦,說下去。”
黑夫道:“去歲秦敗于楚,損兵甚多,連都尉都戰死七人,此事是瞞不住的。夷道地處江南,離楚近而離秦遠,難免生出離心之望。去年就發生過一次夷道某君長因逃避戍役,被緝捕腰斬的事。當地蠻夷心中必有怨憤,若楚人以此事游說,再以利害誘之……”
言下之意,巴忠所告發之事,還是很有可能發生的。秦國在做戰爭準備的同時,楚國也沒閑著,試圖從邊角給予襲擾,讓秦國無法集中兵力。
長史魯蕩也道:“郡君,楚國湘沅之地,乃是屈氏領地,屈氏在楚國東遷前便居于秭歸、夷陵,與巴人諸部亦有往來。屈原死后,屈氏世代與秦為仇,去歲時,本來秦楚已經講和,就是屈氏不愿交出青陽,甚至反攻南郡潺陵、夷道等地,才引發了戰端,如今派人游說夷道巴人,是要故技重施啊!”
黑夫亦言:“夷道若失,則夷水上游的巴人諸部皆非秦所有,此地道至險阻,蠻夷錯雜,得之亦無大利,但若是當地巴人被楚人鼓動,助其攻秦,則潺陵縣孤懸江南,必難保住,待到江南數縣盡失,巴人再以木舟出夷水,順流而下,助楚軍越江侵擾江陵,則其患不可量也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