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遍,利咸將郡城送來的帛書反復看了十遍,確信自己幾乎記住了上面每一個字后,才將其扔到了火盆里燒毀,看著絲帛在火焰里慢慢扭曲變形,變成了焦炭,確定沒有留下一點殘余后,這才推門而出。
他如今住在安陸縣城官寺其余吏員小院里,有一個自己單獨的房間,出門之后,利咸一如往常一般,與同院的同僚們打著招呼,隨意遲了點朝食后,便到了辦公的縣尉官署。
這幾天正是征兵的緊要關頭,所以縣尉官署十分忙碌,不少亭長、鄉吏等候在外,手里都捧著簡牘,準備遞交自己鄉、亭的征兵情況,郡尉要求,五月份必須完成征兵任務,在鄉、亭按照籍貫完成編隊,六月份夏收完畢,就要在縣城集合訓練。
利咸繞開這些鄉吏步入官署,先走到門口的一間屋舍里,當著一位看門小吏的面,拿起筆來,在一面寫著縣尉官署28名吏員名和日期的寬大木簡,在對應今天的那一欄劃了個圈……
在秦國,郡縣上每一位吏員都有自己的檔案,每天都要記錄出勤天數,出差和告假都要注明。若是缺席次數太多,到了年底就會被主吏掾舉咎,這就相當于后世的上班打卡。
“左尉今日還是沒來?”
打卡完畢后,利咸若無其事地問小吏。
“可不是。”
利咸如今是右尉最器重的尉史,小吏便討好著笑道:“這個月已經缺了七八天了,據說是抱恙在家。”
利咸點了點頭,看向兩位縣尉辦公的地方,正堂是右尉鄭收,偏堂是左尉鄖滿,原本鄭收作為外來的官吏,雖是正職,卻事事都要與地頭蛇鄖滿商議。直到半年前,黑夫帶著不少立功的本縣子弟歸來,這些人大多被征辟進入尉官系統。這下子,風水輪流轉,鄖氏再也無法一手遮天,鄭收開始收回了不少權力,鄖滿或許也覺察到了什么,近幾日一直告病在家,沒有來理事。
“左尉的日子沒有幾天了。”利咸想到那封帛書里說的事情。
但左尉的家高宅大院,宛如城塞,還有僮仆、賓客近百,若是強攻有些困難,更何況,縣卒里還有近半是鄖氏子弟、族人。
“亭長說他會在明日抵達安陸,我只有一天的時間提前準備……”
如此想著,利咸在莫時的時候,便借口去巡視縣兵訓練情況,往南門附近的校場走去。
校場外有木柵欄,還有一個崗哨,利咸是這里的熟面孔了,隨便問了兩句便放他進去,才到校場邊上,他便聽到了一陣喝彩的聲……
卻見校場箭靶處觀者如堵,縣卒們一邊看還一邊拍手叫好。
走近一看,卻見一個身材不算高的屯長,站在六十步外,和一般人射箭瞄上半天不同,他幾乎就沒怎么瞄準,箭矢已出。一箭緊隨一箭,后一箭的箭鏃緊追前一箭的箭尾,圍觀眾人只聽得“啪啪啪”,三聲弓弦響,緊跟著遠處的人報靶,說三箭都中了靶心!
這手連珠箭著實厲害,更難得的是在六十步外射中,材官射士里那些新卒都十分吃驚,看著小陶屯長平日里悶聲不出奇,說話也結結巴巴,甚至需要人幫忙轉述,誰料他還真是有些本事的。
一旁的老卒們則開始跟新人吹噓起小陶屯長的事跡來,從盲山里一箭鳴哨震百人,到鲖陽城箭擊徐揚平亂,再到戰場上以準確的箭矢阻止楚將自殺,聽得眾人贊嘆不已。
而小陶則只是笑了笑,讓眾人勿要鼓噪,站在一起聽他傳授射箭的技巧。
用于戰場的射術不必像春秋貴族學射一樣,有那么多講究,還得內志正方能言中,小陶直接就教眾人眼法、身法和足法……
所謂練眼法,當然不可能像傳說中那樣看虱子如車**小,最基本的要求是讓眼睛“不瞬”,也就是目不轉睛,一眨不眨,至于足法,則是“左足縱,右足橫”,一邊說,小陶還一邊放慢動作給眾人示范起來,右腳橫直,讓身體重心放在后腳上,左足尖則對準目標……
也就是這時,他看到了利咸。
“左……左手如拒石,右手如拂枝,右手發之,左手不知,此蓋射之道也,汝等學著再練一遍……”
說完,小陶就讓眾人自行聯系,走過來朝利咸拱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