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汝等,欲為亂乎!?”
……
郡守之怒,聲如雷霆!
黑夫郡守的話被旁邊的小吏用膠東話重復一遍后,鄉校內外,上千民眾和十余儒士,包括白生等人,都嚇得夠嗆!
為亂?誰敢啊!
尤其是這位新郡守在淳于縣做的事傳到來后,聽說為亂反叛是大罪,不僅本人要受戮而死,還會被夷三族,臉上用墨汁刺字,剜去鼻子,砍去左右臂,用鞭子活活抽死,再割下頭,把骨肉模糊的尸體棄于大街上。行刑期間,如果有人喊叫謾罵,就拔掉他的舌頭!
如此沉重的代價,讓每一個體人人自危,面對國家整個強權勢力,而不敢抱團聚眾鬧事,除非是走投無路或者大義凜然的人,否則,沒有人再敢輕易言亂。
于是,好不容易聚集起來,被申生、魯穆生煽動了氣氛的即墨人,已萌生退意,紛紛讓出路來,將手無寸鐵的儒生們,暴露在秦兵面前。
私學什么的,禁就禁吧!反正那是有錢有閑人家子弟的消遣,與他們這些光沉重交租稅就倍感壓力的黔首何干?
但黑夫郡守卻不打算讓眾人走,上百秦兵在外面一攔,笑道:
“鄉校者,古之議政之處也,既然群儒欲在此議政,以聞官府,那官府便好好與汝等議議這‘禁私學’一事,即墨百姓也留下來,聽聽此事原委。”
說罷,黑夫一揮手,示意郡學祭酒蕭何上前——他堂堂二千石,當然不會下場和一群布衣儒生小屁孩吵鬧,這件事,還是交給新官上任的教育局長蕭何吧,順便看看此人是否真有幾把刷子。
“下吏遵命。”
蕭何只能上場,他在沛縣好歹也是一曹之首,官威是有的,肅然走到鄉校之中,從袖中掏出一份告示,讓旁邊的小吏用膠東話念一遍。
“三十一年孟春之月丁亥,膠東郡守黑夫謂諸縣令、丞,曰:二十七年,陛下令天下書同文字,欲使三年內廢棄舊字,改書秦篆、秦隸,今已數載。然膠東偏遠,未能及也。本吏思其緣由,或以公學不振,而私學違令乎?即日起,各縣私學夫子,不得再以齊言齊語授學……”
聽起來,的確是禁止私學沒錯啊,但接下來那段,就讓所有人目瞪口呆了。
“儒生、士人欲授私學者,稟于祭酒,學于公學,使之修習秦言、秦字,粗通律令,秦吏試之,合格者授予符節,方可設學,以秦言、秦字教之。有符節者,縱授人《詩》、《書》,亦無不可……”
等小吏讀完后,蕭何冷笑道:“官府告示,張貼于城墻各門及渡口、市肆處,人人可見,然汝等卻不分皂白,言官府禁絕私學?此乃造謠之罪!”
蕭何回憶起數日前,自己提出“禁私學”時,黑夫先是點頭,再是搖頭。最后,他對蕭何的提議稍加修改,從全面禁止,變成了所謂的“私學規范化”!
黑夫的想法很簡單,斷人錢財,如殺人父母。他不會直接斷了郡中儒生的活路,將他們全部逼到對面去。而是規定,儒生士人,可以到公學進修,通過了秦語四、六級考試,能寫一篇八百字秦篆作文,法律考試也能及格的人,便能獲得官府發給的符節,也就是“教師資格證”。
“從今以后,膠東郡以公學為主,私學為輔。私學夫子憑證上崗,無證教學者,一律查封,嚴懲不怠!還要派官吏巡視抽查,旁聽其授課,一旦有用齊言齊字教學的,吊銷證書,永不得授課!”
事后想想黑夫這段話,蕭何不由佩服,如此一來,不愿意低頭的儒生沒課可教,斷了弟子來源,而剩下的儒生,就相當于被官府招安,被納入他這祭酒的管轄之下。
這下,儒生們統統傻眼了,他們當中,真正看了公告的也沒幾個,而是以訛傳訛,說來說去就成官府“禁絕私學”,并將自己放到了殉道者的位置上。
其實,浮丘伯上了最后一課后傷心離去,只是他不欲向官府低頭,學什么秦字律令,如此而已,黑夫甚至讓蕭何與其接觸過,只要浮丘伯愿意帶頭學秦言秦語,黑夫將辟他為即墨“縣三老”。
但浮丘伯以年邁為由,拒絕了,卻沒料到,消息的不對稱,使他的弟子們鬧出了這么大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