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不知他們是逃過一劫的平民,還是脫離了大部隊,流竄的亂兵。
越靠近鄂縣縣城,地方被破壞得就越嚴重,尉驚在衡山郡做官時,常在這條路上往返,當時鄂地被鄂君經營數百年,是江南難得的富庶地,人煙茂集,路上盡是行人。
當地人富裕優輟,常唱著“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,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”的古老歌謠,安樂度日,沒想到亂兵一過,竟變成這個樣子!
他不由唏噓,同是南征軍,有軍法約束的還算秩序井然,但失去控制之后,人性中的惡,就被放大了無數倍。
“葛嬰等亂徒匪盜,統統都該死!定要除去這群南征軍中的敗類!”
如此想著,安圃和尉驚令大軍加速前行,前鋒連續殲滅了在野外劫掠搜糧的幾股亂兵,但就在他們向縣城趕路時,一支數十人的斥候,卻攔在了前方!
雙方都警惕地看著對方,稍后,數騎縱馬過來表明身份,大呼道:
“可是從豫章北來的南征軍?”
安圃的斥候也上前接洽:“正是三關安都尉,已復南昌,奉君侯之命至此!”
那騎從被引到近處后,驗明符傳后,下馬作揖道:
“安都尉,東門都尉奉君侯之命,東進略地,數日前聞亂兵寇鄂縣,遂揮師攻之,眼下正在進攻縣邑,請安都尉助陣!”
……
鄂城屹立在江邊,此城比安陸縣城稍大,有五門,各以所向為名,十多年前,安圃、驚曾隨黑夫攻克過此城。
等安圃和尉驚帶著大軍靠近東邊的鐵山門時,才發現自己還是晚了一步。
城墻上綻開了朵朵血花,是兩次攻城留下的痕跡。
城內外上滿是尸體,五門皆已大開,寫有“武忠”的旗幟在城樓上,一支軍隊正在收拾戰場,給還沒死的亂兵補刀,并收走他們從鐵山搶走的兵刃。
東門豹正盤腿坐在路邊,手持一個碗喝酒,見安圃、尉驚過來,不由大笑道:“安圃、驚,汝等是爬來的么,怎來得如此之慢?乃公都已打完半響,喝完一斗酒了!”
安圃、尉驚面面相覷,一時間有些尷尬。
他們聽說,東門豹就帶了五千人,亂兵在裹挾部分鄂縣民眾后,也差不多是這個數,更奪取了許多鐵兵,占據城邑,以逸待勞。
本該是勢均力敵的局面,誰能料到,東門暴虎不講道理,只花了短短一個時辰,便已破軍陷城,殲滅亂兵!
究竟是亂兵太不經打,還是東門豹太過勇猛?
他們只能朝東門豹行禮,唯唯應諾,這廝不愧是武忠侯麾下首席戰將,不服不行。
尉驚對東門豹亦是以兄長事之,聊了幾句后問道:“東門都尉,葛嬰與那‘楚王’呢?”
“賊子葛嬰太滑頭,搶在乃公進攻前,便帶著一千人坐竹筏渡江跑了。”
東門豹又飲了口酒,卻并未因葛嬰脫逃郁郁不樂,而是得意地指著城樓處道:“至于‘楚王襄強’?在那呢!”
安圃和尉驚過去一瞧,這才知道,繼位僅三天的“楚王”襄強,在投降之后,又被東門豹梟首,此刻正連尸帶頭,一起吊在城樓之上,隨著風來回晃蕩……
像一條死狗。
這亂世里,第一個草頭王,卒!
……
“按照君侯在沙羨定的規矩,鄂縣被破壞得太嚴重,不但要減租,更要直接免租三年,并焚毀欠官府的債券,讓逃走的百姓能回來耕作,勿要讓此地流民賊寇越來越多。”
與東門豹同行的軍法官叫“怒”,他是黑夫在安陸縣的老相識,也在南征軍中做了兩年軍正丞,地位與去疾相當。
怒一如其名,額上兩條粗眉毛,為人嚴肅,是少數能勒住東門豹這匹野馬的人,此刻正一板一眼地為鄂縣制定恢復計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