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良又道:“但眼下,除了齊地已稍有氣色外,魏、韓、趙、燕,依然為暴秦控制,就算楚國加以協助,也得三五個月,來年開春才能見成效。”
“此時若少將軍急于率師入關,恐怕只能靠楚國一國之力,數萬之眾,能否攻破函谷天險尤未可知,但另一件事卻必然發生。”
“我聽說,黑夫與王賁正決戰于漢水之濱,北軍勝而南軍敗,一旦將軍引軍西進,關中告急,王賁必然撤軍回援。屆時,義軍非但不能入函谷關,反倒便宜了那黑夫,讓所謂的北伐軍得以喘息,黑賊狡詐,定會乘著楚軍與秦軍鏖戰于函谷之時,進入武關,奪取咸陽,豈不是為他人做嫁衣?”
張良走到一直默然不言的張耳身前:“張大俠,我聽說,你與黑夫乃仇讎,有殺妻奪子之仇,難道愿意用萬千義士的血,來助他解圍么?”
張耳大笑道:“子房啊子房,十多年未見,言辭仍如此犀利,的確,親者痛,仇者快之事,吾等不能做。”
陳馀被張良點破獻策的紕漏之處,有些臉紅耳熱,伏地向張耳下拜:“兄長,我絕非此意。”
張耳扶起他:“我明白,吾弟也是想早日攻入關中,再去找尋我那失散的兒子。”
張良這邊,則繼續向項籍、范增說道:“故良以為,不該急于入關,而應乘著黑夫與王賁決戰之際,先進軍魏地,再圖韓地、河北,復五國社稷,合六國之力,以少將軍為縱長,積累糧秣,訓練新卒,等南北秦軍疲敝,再西進不遲。”
項籍一直在飲酒,雖然張良已說得很透徹,項籍也不可能為了逞一時之名而便宜了與他家有過節的黑夫,但對張良之策,他依舊有些不滿意,只看了旁邊的范增一眼:
“亞父以為如何?”
范增睜開了眼,朝項籍拱手道:“少將軍這兩月來,已連續打了三場大戰。下邳破秦軍,彭城斬秦嘉、景駒,又強攻淮陽,雖名震天下,但士卒們損失不小,也疲敝了,恐不能再西進,依老夫看,還是從張良之策為宜,派遣使者,各去諸侯,復立其后人為王。”
“善。”
項籍本欲當堂說出自己的想法,但范增對他搖了搖頭,他這才忍了忍,掃視堂下眾人:
“大野澤彭越已入齊,立田廣為王,燕國后人則在國滅時被秦吏屠戮殆盡,且路途遙遠,暫且不論,其余魏、趙、韓,誰可為王,誰又愿前往?”
張良立刻起身應諾:“韓公子成,曾受封橫陽君,現尚無恙,且有賢聲,可立為韓王,為楚聲援。”
項籍頷首:“韓成人在何處?”
張良道:“公子成,遭秦吏緝捕,避難于芒碭山,我已請人去尋到了他,不日將至淮陽!”
他又請命道:“良韓人也,三世相韓,熟悉韓地山川,又多門生故吏,我可去潁川,召集韓人義士,提前發難!”
項籍卻道:“子房急于復韓,我知之,但潁川那邊,形勢有變。”
“八月中旬,有黑夫部將曰韓信者,從汝南進軍,前幾日在上蔡大破秦軍萬人,又北擊方城、葉縣,正與秦軍一部交戰于昆陽。”
葉縣、昆陽到淮陽不過三百余里,所以項籍知道那邊的情況。
范增笑道:“若非少將軍急擊淮陽,吸引了潁川、汝南的秦軍兵力,韓信恐怕也不會那么輕易得逞。”
也就這位“亞父”敢這么明白地批評項籍了。
“不然,縱我不打淮陽,韓信恐怕也能取勝。”
一向心高氣傲的項籍卻對這“韓信”竟十分贊賞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