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復對陳馀拱手:“陳先生以為,這三分之中,誰為最強?”
不用說,六國才剛復國,肯定是墊底的,陳馀沉吟道:“應是北秦最強,蒯先生方才也說了,北秦尚有二十余郡,人口兵員眾多,且有關中,據四塞之國,被山帶渭,有百二之險……”
正因為對秦廷勢力的畏懼,各地反秦豪杰,才紛紛叫嚷著要“誅暴秦”,否則他們一天都睡不踏實。
但蒯徹卻有不一樣的看法。
“光看郡縣、戶口、兵員,的確是北眾于南,但要我說,在襄陽之戰后,北伐頹態已現,南方則占盡了優勢!”
“北秦才遭內斗,大將凋零,唯有一王賁將二三十萬大軍,在關東苦苦支撐。”
“王賁為了集中兵力對付南秦,坐視東方諸郡叛秦不救,猛攻襄陽漢水數月,卻無尺寸之功,反被南秦奇兵燒了糧道,元氣大傷,我聽說,蜀郡也已叛秦,馮劫被困巴郡,恐已全軍覆沒。”
“夫銳氣挫于險塞,而糧食竭于內府,百姓罷極怨望,容容無所倚,北秦士氣已失,只能退守南陽、漢中。然王賁不但要抵擋南秦攻勢,還要阻止楚、魏、韓在中原攻城略地,實在是捉襟見肘。”
“王賁縱然是天下第一名將,也回天乏術,更何況,天下苦秦政久矣,二世若改弦更張,尚有復興可能,但我聽聞,他先后食言,田租倒是減了點,但口賦徭役卻加重數倍,百姓怨望,都恨不得二世倒臺。”
說白了,北秦像一個雖然身材碩大,卻處處是傷的巨人,且要面對的敵人太多了,積累的怨氣也太大了,步履蹣跚,蒯徹并不看好。
“南秦則不然,其興勃勃然也,黑夫愛民惜兵,穩扎穩打,一邊固守江漢,一邊使人略江東,入巴蜀,已挫王賁銳氣,又奪了邊角。接下來,只需要在南陽拖住王賁主力,遣偏師及巴蜀兵爭漢中。既取漢中,北伐軍出子午、褒斜等道,逾嶺渡渭,則不出數月,兵必戰於咸陽之下!此北秦君臣之大患也。”
趙歇看向堂下最精通兵略的李左車,李左車頷首,認同蒯徹的看法。
說起黑夫,蒯徹就覺得驚奇,他曾施展毒計,誘使盧敖入咸陽,以“亡秦者黑”誆騙秦始皇,招致君臣反目。
本以為黑夫將就此消亡,豈料此人竟不是忠臣,沒打算老老實實受死,詐死藏匿,悍然舉兵,全據南方,不過半年,已得王霸之業,這是蒯徹沒料到的。
他繼續道:“總之,北秦之所害莫如南秦,南強則北弱,北強則南弱,其勢不兩立,譬如兩虎相爭。”
“這時候,六國有兩個選擇,為了‘誅暴秦’的口號,助南攻北,或是各自略地,坐看南北相爭。”
蒯徹道:“若如楚國之策,諸侯聚兵于中原,西向攻三川,入函谷。王賁肯定會抽兵北上阻止,六國恐將敗北,就算沒敗,甚至順利入關奪取咸陽,燒了秦國廟堂,吾等也難以長期立足。北伐軍會乘機從武關、漢中進入關中,秦人必然攜壺漿以迎,助其驅逐六國,黑夫終得漁翁之利。”
“如此,秦一統于南,南秦已得關中,必因勢利便,加兵于六國。”
“到那時,黑夫身率關中之眾出于函谷,命一上將將荊州之軍以向宛、洛,江東樓船渡江擊九江。來勢將比王翦、王賁父子滅六國更猛烈,復辟的六國,這次恐怕熬不過十年,一年半載之內,便會被黑夫掃平!”
說完之后,蒯徹攤手問所有人:“驟興驟亡,社稷復滅,這是大王和將軍們想看到的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