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些逃卒如糞土草芥一樣,剛剛還鮮活而年輕的生命,片刻之間就變為數十個冤屈的亡魂,永遠留在了灞水之畔。
楊喜全程噤若寒蟬,生怕自己縱容一人潛藏的事暴露,汗水順著額頭流到下巴,屯長問他怎么了,他只能抬頭望著太陽說……
“天太熱。”
好在他故意無視的那人好像成功逃走了,楊喜順利逃過一劫。
“王于興師,修我戈矛!誓為大秦盡忠到底!”
事后,跟著武城侯,喊著這空洞無力的口號,楊喜心里,卻已經對朝廷徹底失望。
在秦人看來,逃跑確實恥辱,但面對如有神助的南軍,正面迎上去送死,那是傻子才干的事……
總之,經過這個事件之后,在渭南到處抓丁重新湊齊的十萬大軍,非但沒像王離期盼那樣重新振作,反而更象霜打的葉子一樣——蔫了。
就在藍田大營諸部各懷心思之時,前方卻突然傳來了峣關投降的消息,北伐軍迅速抵達藍田山,據灞水東側,與王離軍隔岸對峙。
望著對岸的南軍營壘,號子喊得震天響地,兵卒士氣高昂,與西岸全然不同。
夫戰,勇氣也,仗還沒打,北軍便先輸一半。
六月二十八日,武忠侯手下的護軍都尉季嬰,開始對王離軍,發動了凌厲的宣傳攻勢……
上萬人集結在灞水邊,大聲高呼。
“將士苦戰于外,奸佞賣國于內!”
諸如趙高賣國,逐丞相,與楚約,欲滅秦宗室而王關中之類的話,楊喜只是聽聽而已,覺得有些荒唐,趙高那種名聲臭爛的幸臣,也能做王?
但接下的話,楊喜就不能淡然處之了……
“趙成開河東之防,水陸接應,六國群盜已入關!”
“項籍已率楚人至鴻門,欲滅秦社稷,屠咸陽,燒宮室,發始皇帝之陵,掠珍寶貨財,虜汝等子女,與趙魏群盜共分之!”
“我當時便呆住了。”
楊喜說道:“我家在寧秦!離河東、函谷關都很近,往西過了鄭縣,戲下,便是鴻門,楚人若真到了那,我家定然也遭殃了!”
秦楚不兩立,普通黔首亦知,更何況,關中秦人也或多或少聽說過楚軍屠城的事……
說到這,楊喜心急如焚:“叔孫先生,可有寧秦那邊的消息?”
叔孫通少不了替黑夫圓謊:“楚軍只是前鋒哨騎至鴻門,大軍還在河東、少梁,汝家應還無事。”
總之,那幾日間,北伐軍采取采取一硬一軟兩個辦法,軍事上凌厲攻勢,宣傳上宣揚趙高賣國,引楚人入關,這下北軍士卒皆軍心大動,尤其是家在內史東部的楊喜等人,更是心急如焚。
但詢問上吏家中情況,卻盡是緘口不言,只有一個比較隨和的五百主偷偷跟他們說:“咸陽的確出事了,謠言四起,或言趙高為丞相所殺,或言丞相被殺,也不知道孰真孰假。”
二十九日,當季嬰又組織了一批武關投降的關中秦卒,宣揚北伐軍優待俘虜,歡迎投誠的政策時,楊喜坐不住了,他喚來幾個同鄉,對他們道:
“武城侯說,要為大秦盡忠到底,但吾等服役、為戍卒,已盡了本分。”
“可現在,該為自家考慮了。“
“楚人深恨秦人,據說在關東每破一城,皆將秦吏秦人屠殺殆盡,若讓彼輩入了關,占了地,那還了得?”
“既然王離不愿去抵御楚人,那吾等便自己想辦法!”
“什么辦法?”眾人問他。
楊喜指了指灞水對岸的北伐軍營地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