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似有意無意的話,好像是想以此觸動張良一般。
眾人在苑陵歇息一晚,繼續南下,是夜在途中一處亭舍住宿,因張良簡樸,攜帶的只剩下粗米,其侍從向亭長求食,讓他將最好的食物獻上,豈料到了開飯時,亭長卻蒸了糟糠來給眾人食用!
張良的親信頓時暴怒:“大膽,你可知貴人是誰!”
亭長卻不畏懼,挺著胸膛道:
“汝等不是要最好的吃食么?十里八鄉,只有糟糠了,哪怕是鄭昌、張良來了,也只能吃這些!”
張良卻不氣惱,安撫屬下,端起糟糠,笑著吃了下去,卻讓人將他們攜帶的干糧分予亭長。
“老丈,食糟糠多久了?”
“入冬后便一直在吃。”
亭長看著家人狼吞虎咽吃著干糧的模樣,嘆息道:“本縣多丘陵,險惡,山居,五谷所生,長得最好的就是麥、豆,吾等平日所食,大抵是豆飯藿羹,一旦收成不好,就只能吃糟糠。”
“去歲秦楚打仗,但尚未破壞田地,本鄉收成本來不錯,但秋后楚軍過境,那鄭昌,竟然令沿途各地將所有糧食都獻上,連救命的存糧也不放過,吾等就只剩下這些物什能用來充饑了。”
這算好的了,如今去歲之食已盡,而來年的種子都沒著落,到入夏,恐怕就得吃樹皮草根了。
亭長憂心忡忡之際,罵完鄭昌,又罵起張良來。
“當年秦吏統治本地時,雖然徭役重了些,收泰半租稅,但吾等好歹衣食有著落,更無盜匪敢公然橫行劫掠。”
“可如今,吾等卻于過得如此凄慘,張良要復國,復作甚?他張氏的富貴倒是恢復了,吾等庶民的衣食性命,卻都給復沒了!”
侍從們敢怒不敢言,張良只是點點頭,繼續吃著陶碗里的糟糠。
沒有鹽,沒有油,更沒有蜜糖,干巴巴的糠皮難嚼,咽下去刮得他喉嚨生疼。
如噎在喉……
他做這一切,是為了自己對視富貴,是為了這所謂的“假王”么?
酈食其觀察者張良的神色,似有察覺。
入夜后,酈食其拎著酒出門晃蕩,在亭舍外發現了站在田埂上,眺望星河的張良。
他走過去笑道:“人便是如此,總是容易忘恩而記仇,若今不如昔,他們便會怨恨將他們帶到今日的人。”
“不過子房,不,現在要稱之為韓假王了,汝家世相韓,及韓滅,不愛萬金之資,為韓報仇擊秦,莒南刺殺,天下震動。今日終于復國成功,甚至做了假王,此布衣之極也,又有何憾?”
如其所言,少年時代的張良的確頗具任俠精神,血氣方剛。
但刺秦失敗,大鐵椎為救他而死,流亡下邳的經歷,使張良變得成熟穩重,開始摒棄刺殺,工于謀略,只可惜困于復韓,沒能在更大的舞臺上嶄露頭角。
而如今夢想成真,韓國已復,自己甚至被推上了“假王”的位置,看似韓國的一些都歸他掌控了,但張良卻絲毫高興不起來。
“欲冠其冠,先承其重……”張良說出了這句話,笑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