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十多年前,始皇帝也這么說,結果呢?”老軍吏笑了起來,旋即面容肅穆:
“我只知,這是場戰爭,對吾等而言,每場戰爭,都一樣!”
一次次出關,一次次征召,疲倦的身體,困惑的心,這一切,什么時候才是個頭?
深邃的沉默籠罩了篝火,不斷延伸出去,只剩下呼吸,直到在身后站了許久的軍法官說了話。
“夠了!”
“酒公,隨我來,汝身為司馬,休要再譽敵恐眾!”
老軍吏搖搖晃晃起身,眾人不知道,他會因言辭被如何治罪,他只是在跟著軍法官離去的途中回頭打了個酒嗝,笑道:
“方才是醉了,我只是在胡言亂語。”
旋即繼續走著,卻唱起了一首歌:
“豈曰無衣,與子同澤……“
“王于興師,修我矛戟,與子偕作,與子偕作……”
原本應該激昂的歌謠,如今被這老軍吏唱來,卻好似有無盡的感傷。
或是因為,他最初的同袍們,已統統戰死,僅剩一人。
當雁群只剩下一只孤雁時,其鳴自哀!
……
好在酒公沒有受到太重的懲罰,只是被軍正教訓了一番,按照新的軍法,關了禁閉——李必都尉也很無奈,到了關東,這出過七次關的老軍吏還有大用。
但對旁聽者而言,這是個難熬的夜,楊喜失眠了,翻來覆去,回憶著他人的故事。
類似的情緒,他在藍田之戰時也感到過,那時候的他才不管什么榮譽、爵位、職責、理想。
那時他只盼早點打完仗,早點回家,至于誰勝誰負,誰是正統誰是叛逆,管他呢!
在此的十萬人,也差不多皆是如此罷。
就關中人而言,經歷了這么多,欺騙,謊言,內戰,三觀的動搖,投降和整編,你讓他們再做單純的,什么都不想的軍人?繼續做灰色的牲口,無腦地邁向前方,去填溝壑?
年輕人被洗腦后,或許能再度上當,可老兵油子們?
怎么可能!
當只需要服從命令的士兵開始思考,開始懷疑,這是好事,還是壞事?
楊喜想了一宿,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過去,次日清晨,他被集合的晨號鐘鼓吵醒。
“三軍士卒,出營集合!”
“出關之前,夏公有最后的話,要對二三子說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