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為有一艘船逃竄的緣故,劉季認為,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,他們又花了半個月時間,通過掠奪周邊的弁、辰部落,儲備了足夠的肉類和蔬果糧食,壓在船艙底部,做好了東渡的準備。
但兩艘船,只能載兩百余人,而追隨劉季至此的逃人,卻足有七八百,所以得有人留下。
這倒不難,大多數人都排斥出海,他們多不習水性,對大海有種根深蒂固的恐懼,劉季決定讓發小盧綰統領這群人,帶著他們在弁、辰生活。
而堂弟劉賈和兩百名希望能闖一闖的人,則愿意追隨劉季到底。
但讓劉季沒想到的是,過去幾年來,一直任勞任怨的呂稚卻不打算與劉季同行,她的理由是,海上風浪大,而扶桑乃是過去從未有人探索過的航線,哪怕徐寧是個航海好手,依然會有風險。
“不若妾留在此地,為良人養育子女,若良人不幸死于風浪,起碼能留下點骨血香火……”
這女人不是咒他么!劉季氣得想家暴,可看看呂稚的大肚子,轉念一想,也不是沒道理。
于是五月初一這天,當兩艘船離開了陸地,隨著弁韓的海岸線漸漸遠去,那些朝他們揮手送別的人里,便有劉季的老婆孩子……
盡管對馬海峽不過兩百里距離,順利的話數日可至,但劉季他們的航行,依然艱難萬分,白天風浪不大時,還能在甲板上吹吹海風,而當入夜后,看不清海岸的船便顯得形單影只,命運沉浮不定。
兩百余人被安置在主甲板下方缺乏照明的長艙室里,每個人睡在一個狹窄的空間里,艙底往上散發出陣陣惡臭,再加上同行乘客因為暈船的哭喊呻吟,船只搖晃的陌生動作,打翻的夜壺傳出的嘔吐物和屎尿的騷臭味,爭吵、斗毆、臭蟲和跳蚤,叫人煩悶不已。
劉季輾轉難眠,他蹣跚地走著,避開臭氣熏天的船艙,登上甲板,坐在船側的木頭上,朝向大海,手里緊握著繩索。
海上雖然有風暴的危險,但也有喜悅和美麗的瞬間,大海像絲綢一樣泛著漣漪,起伏不定,水面上明月皎潔。
在劉賈持刃脅迫下,負責領航的徐寧看著星辰和指南針,讓船只一直往東南行。
劉賈是個旱鴨子,顛簸了一路,早就將肚子里的東西吐得一干二凈,酸著臉坐在甲板上。
岸上再勇猛的漢子,到了海上,依然要腳底打滑。
在這兇險莫測的夜里,他忍不住問徐寧道:“扶桑,當真能去到?”
“也許已有人去過了。”
徐寧一邊看著手里的羅盤,一邊笑道:“早年我夫子在海東派人問過,弁、辰兩地的韓人曾以小舟過往扶桑,當然,去了的人再也沒有回來,不知真假。”
“而在中原,也早有人嘗試過。”
徐寧打著比方:“我夫子計算過洋流和季風,要去扶桑,最方便的不是從膠東走,而是從吳越、東海。”
“據說吳國、越國滅亡時,頗有吳越之人嘗試東渡,近來也有一起……”
徐寧說起去年夏公滅楚后發生的一件事,當時有膠東十三家商賈的船只奉命封鎖東海,但在朐縣一帶,卻有一艘靠岸的大商船,遭到了楚人余黨挾持,有上百名楚人登上了船,據說里面便有項籍的智囊“亞父”范增。
“而后那艘船遭到舟師追擊,便順著季風,往東駛去,舟師追之不及,之后再未見到那群楚人……”
“有人說那些楚人已抵達了扶桑。”
“但從那邊去往扶桑,千里迢迢,起碼要半月方可抵達,彼輩更可能已在外海遭遇風浪,葬身魚腹。”
說這些話時,徐寧眼里滿是對未知世界的憧憬,他們這批弟子,是徐福在投靠黑夫后收的,所學各有所長,或神秘的煉丹術,或輿圖牽星,以及航海。
他則是徐福諸弟子里,對探索外海,尋找《海經》《山經》里那些神秘世界最熱衷的一個。
劉季在一旁聽著,心中好奇,問起了關于扶桑的事。
“據說那是日出之地?”
徐寧頷首道:“夫子等人持此說,大海之中,有山名曰孽搖頵羝,上有扶桑木,柱三百里,其葉如芥。有谷曰溫源谷。湯谷上有扶木,一日方至,一日方出,皆載于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