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恰恰是喜當年最喜歡的兩句話……
身為官吏,要承諾忠于邦國,忠于律法,忠于人民,不過是《為吏之道》的簡潔版……
雖然看似形式主義,但若能以此為出發點,總比封建大夫們,連這些都意識不到要強。
此外,地方上,尤其是關東地區,每年還會選出表現突出的官吏,集中到關中參觀,在章臺宮學習夏公再一統的艱辛歷程,領會朝廷的施政綱領……
新時代的秦吏們,與舊時代雖是一脈相承,但他們的構成和所面對情勢,已漸漸不同。
在亭舍檢查完畢,主仆三人才能繼續上路,他們去往的第一站,是渭南的阿房宮……
……
咸陽沒有外城墻,因為在秦始皇帝的設想里,函谷、武關、蕭關、隴關,它們便是秦都的四座城門!而這四關之內,將被建設成地上天宮,處處有樓,步步是閣。
于是在擴建章臺宮之余,又大興土木,修筑阿房宮,前后動用民夫數十萬,耗錢糧不知凡幾。
當年對這件事,喜在上書里批評尤甚,也觸了始皇帝的霉頭。
這次回到關中,他倒也曾聽聞有一首新穎的賦在坊間流傳,其名《阿房宮賦》,賦曰:“六王畢,四海一;蜀山兀,阿房出。覆壓三百余里,隔離天日……”
賦中極寫阿房之瑰麗,但卻不是羨慕其奢華,而是嘆息驕橫斂怨之至,而民不堪命也,正說中了天下士人的想法,故雖體例與世間文章略有不同,但卻深受好評,在官府有意無意的推動下,連連傳抄,一時間咸陽紙貴。
喜則只是默默聽完后,評價說作者本意不錯。
“但其中許多地方,過于夸大,而天下人不加辨識,容易盡信。”
又問起,此賦是誰人所作?其文采,有宋玉之風了。
恢感慨道:“不知,作者匿名,或言是商山四皓所作,他們在胡亥篡位時隱居商山,后見夏公輕徭薄賦,與民休憩,又被黃石先生所勸,如今入朝為黃老博士。“
不過商山四皓否認了這點,于是這首近來在識字人里流傳頗廣的賦,便只能歸“無名氏”所作,成了抨擊舊朝施政的戰歌,也在關中掀起了一場反思始皇帝時弊政,并提倡節儉的運動……
當然,“獨夫之心,日益驕固。戍卒叫,函谷舉;楚人一炬,可憐焦土”這幾句,肯定是被某人刪過沒有的。
其實,此賦的“作者”本來想加上對阿房現狀的描述,但那腹中其實沒有多少文采,搔短了頭發,添上去的詞句也總有狗尾續貂之嫌,御用文人們也差強人意……
除非是李斯還在人世,否則再難有人能寫出符合“作者”心意,并有如此皮相的續篇。
于是便只算半篇文章,倒是被懷疑是此賦作者的商山四皓,如今正在阿房與膠西蓋公一起,重立黃老之學。
來到阿房宮前,在上林掖池環繞下,宮殿還是如喜上一次遠眺它時那般壯麗,只是其中傳出的,不再是管弦嘔啞,而是郎朗讀書聲……
在魏秦宮女子和北伐軍士卒舉辦完集體婚禮后,阿房宮也沒閑著,在張蒼、陸賈主導下,御史府所藏,當年秦始皇令李斯從六國收集來的詩書、諸子百家之學,陸續由刀筆吏從竹簡謄抄到紙上,送到阿房宮石室存放,這兒被建設成了一個大圖書館。
恢說道:“夏公說了,有資格住進這耗費天下民力所筑華麗殿堂里的,不是皇帝,不是官吏,只有一樣。”
“那便是知識,是從三代以來,華夏流傳至今的絕學們!”
“儒、墨、黃老、道、法、名、雜、農、陰陽、,甚至是曾為禍天下的縱橫策士之書,除了兵家之學,在專門培養武吏的軍校授課外,其余皆藏于此處。”
喜皺眉道:“攝政是想讓阿房宮,變成稷下學宮,重現百家爭鳴么?”
作為商君、韓子的擁躉,喜其實是不太喜歡言語之士,畢竟這群公知學問做的不怎樣,倒是很喜歡以文犯禁,而且他們理論倒是一堆,但真正能用于實際的卻很少,別最后像齊國那樣養幾千人,卻在富國強兵上毫無建樹。
恢笑道:“父親多慮了,攝政說過,在阿房中,將不再分諸子百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