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眾人退出殿外,空蕩蕩的大殿里突然響起一陣狂笑,笑聲里帶著哭腔。
雍正盯著梁上晃動的蛛絲,喃喃道:“呂四娘啊呂四娘,你用了三年,扮作溫柔賢淑的若瑤,朕竟絲毫未察……那一夜在御花園,你為朕披上狐裘時,可曾想過今日?”他抓起案上呂四娘遺落的發簪,檀木梳齒間還纏著幾縷青絲,突然狠狠擲進火盆。
王府內,富察氏將安神湯擱在紫檀木案上,氤氳熱氣模糊了她眉間的憂色。
她望著推門而入的石飛揚,見他神色疲憊,琉璃眼眸中盡是陰霾。“王爺,用些安神湯吧。”她輕聲道。石飛揚搖搖頭,走到窗邊,望著窗外的冷月。
遠處傳來粘桿處追殺的馬蹄聲,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富察氏輕聲說道:“王爺的手在抖。“伸手去解他染血的披風,指尖觸到他冰涼的肌膚時,不由心中一緊,“今日養心殿……可是出了什么事?”
石飛揚突然握住她的手,正要說什么。
此時,白振如鬼魅般翻過高墻,落地時竟未帶起半點聲響。
石飛揚連忙松開富察氏的手,走了出來。
白振低聲說道:“若瑤姑娘已出了西直門,估計安全。”他壓低聲音,月光照亮他臉上,沉默一會,說道:“粘桿處的毒已侵入胎兒,怕是保不住……”
石飛揚的琉璃眼眸驟然落淚,踉蹌著扶住廊柱,指甲深深掐進木雕的牡丹花紋里:“她……她可有說什么?”白振搖搖頭:“只留了句‘恩怨已了,勿念’”。
石飛揚點了點頭,白振便悄然離去。
富察氏望著丈夫顫抖的背影,突然想起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,此刻卻仿佛被抽走了魂魄,只剩一具空殼。她走過來,輕輕握住石飛揚冰涼的手:“王爺,事已至此……保重身體要緊。”
養心殿內,雍正捏著呂四娘遺落的發簪,檀木梳齒間還纏著幾縷青絲。
他將發簪抵在喉頭,忽然想起她初入宮時,在御花園折海棠的模樣,那時她笑著說:“這海棠未若皇上圣顏奪目。”如今想來,字字皆是諷刺。“可惜了……”
皇帝喃喃自語,隨手將發簪扔進火盆,看那銀絲在烈焰中扭曲成灰。
窗外驚雷炸響,雨水順著蟠龍柱蜿蜒而下,混著未干的血跡,在丹陛上匯成暗紅色的溪流。
紫禁城的寒夜漫長得仿佛永無盡頭,乾清宮內的銅鶴香爐吞吐著龍涎香,裊裊煙霧在燭火間扭曲成詭譎的形狀。石飛揚跪在金磚之上,玄色蟒袍下的膝蓋早已麻木,卻依然挺得筆直。三個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仿佛還在眼前,呂四娘離去時的決絕,腹中胎兒的命運,都如巨石般壓在他心頭。
直到苗疆起義的急報傳來,他才在這沸騰的熱血中尋得一絲平靜。
“請皇阿瑪允許兒臣帶兵平叛!”石飛揚的聲音穿透殿內的寂靜,帶著江湖兒郎特有的執拗與豪情。他抬頭望向龍椅上的雍正,琉璃眼眸中燃燒著熾熱的火焰,“兒臣愿以寶親王之尊,立軍令狀:不教黔地有饑民,不還苗疆以安寧,誓不班師!”
雍正皇帝微微前傾,鷹隼般的目光如刀似劍,將石飛揚渾身都要剜出幾個窟窿來。良久,雍正忽然輕笑出聲,笑聲里帶著幾分欣慰,幾分感慨。
他擲下一道密旨,黃綾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:“準奏。但記住——王者之師,當如春風化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