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言是開學后的第五個周三開始蔓延的。那天值日生名單寫在黑板上,她和林前的名字被粉筆圈成心形。起先只是課間操時有人對著他們咳嗽,后來英語課代表發作業時故意把兩人的本子疊在一起。直到昨天課間,后排男生用圓規在課桌上刻出\"lx?jy\"的劃痕,班主任用板擦敲講臺的聲音都沒能蓋住全班的哄笑。
最刺耳的是林薇的笑聲。九月記得那個穿著白上衣,看著文質彬彬的女生許琳,上周三傍晚抱著練習冊出現在歷史辦公室門口。當時小前正指著遠處榕樹垂下來的“絲線”說:“你看那些像不像宇宙射線?”九月剛笑出聲,就聽見她敲擊欄桿的金屬撞擊聲。
此刻,物理競賽報名表在書包夾層里沙沙作響。半小時前,她分明看見小前拿著同樣的表格從辦公室出來,卻在樓梯轉角假裝系鞋帶。少年薄荷綠的鞋帶在暮色里翻飛成蝶,她數著他下樓的腳步聲,直到保溫杯磕碰金屬欄桿的聲響徹底消失在二樓拐角。
開水房前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。九月盯著保溫壺口蒸騰的熱氣,想起三天前的晨讀課。小前搬著作業本從后門進來時,突然起身,發尾掃過少年泛紅的耳尖。那本《天體物理簡史》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書頁間飄出張墨跡未干的信箋——是和她筆跡相似的簪花小楷。
“小心!”
保溫壺突然傾斜的瞬間,九月本能地后退半步。滾燙的水珠濺在林前的手背上,他握壺柄的指節泛白,卻只是低頭盯著自己沾了粉筆灰的球鞋。水蒸氣在兩人之間織成霧簾,她看見少年睫毛上凝結的水珠,忽然想起上周自己切洋蔥熏出的眼淚。
九月聞到了玉蘭花的濃郁香味,她把第十七個墨點涂改成蒲公英的形狀時,聽見教室里傳來了班主任的呵斥聲。幾個男生正用粉筆在黑板上畫出了夸張的愛心,值日表上\"林前\"兩個字被反復描粗,邊緣暈開的粉筆灰像朵將要謝謝的玉蘭花。
物理課代表抱著競賽資料從走廊跑過,九月突然站起身。書包里的報名表被攥出褶皺,她望著玻璃上倒映的玉蘭樹影,終于在第一個人走進教室前,把信紙疊成四折塞進詞典夾層。
窗外起風了。第十八個墨點在\"其實\"后面暈染開來,像極了那天化學實驗課上,小前失手打翻的亞甲基藍染色劑。
(四)
蟬鳴漸弱的午后,九月在房間里木箱堆里翻找舊課本。指尖突然觸到冰涼的金屬邊緣,生銹的鎖扣在塵埃里發出細微的\"咔嗒\"聲。原來是那個自己珍藏的小鐵盒。
盒蓋內側還粘著兩朵干枯的玉蘭花,是九月從“秘密基地”旁的老玉蘭樹上掉落的。賀卡封面雪人的胡蘿卜鼻頭歪向左邊,就像小前畫畫時總愛把畫板斜放的習慣。掀開卡片的瞬間,《發如雪》的旋律裹著松木香飄出來,九月仿佛又看見兩人做值日生擦黑板,粉筆灰簌簌下落飄落到自己的頭發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