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流火，蟬鳴撕開最后一絲暑氣，收完玉米的田壟還留著秸稈焚燒后的焦香，轉眼間便到了插秧的時節。清晨五點，九月被此起彼伏的蛙鳴喚醒，推開窗，薄霧像輕紗般籠罩著村莊，遠處的秧田泛著粼粼波光，恍若撒落人間的銀河碎鉆。濕潤的空氣里，新翻的泥土氣息混著秧苗的青澀，直往鼻腔里鉆，喚醒了身體里沉睡的力量。
堂屋里，白熾燈還在滋滋作響，大姨正往搪瓷缸里裝涼白開，竹編水壺上還沾著昨夜的露水。\"帶件蓑衣，晌午保不準下雷陣雨。\"她一邊說著，一邊將新磨好的秧苗鉗塞進背簍，金屬碰撞聲在寂靜的晨光里格外清脆。
大嫂從后院抱來幾捆麻繩，翠綠的麻葉還帶著晨露，\"今年育的秧苗壯實，能省不少功夫。\"九月望著墻上掛著的斗笠，突然想起小時候跟著外婆下田，總因為貪玩把秧苗插成歪歪扭扭的\"蚯蚓\"。
穿過村西頭的老拱橋，斑駁的橋身爬滿青苔，橋下溪水潺潺流淌。越往前走，秧田的氣息愈發濃烈，那是種混合著腐殖質與新綠的味道，濕潤的水汽裹著泥土的腥甜，直往鼻腔里鉆，仿佛在熱情地招呼著九月。
遠遠望去，大片的秧田泛著柔和的綠意，宛如一塊巨大的翡翠平鋪在大地上。九月學著大姨的樣子，把褲腳高高挽起，露出纖細白皙的腳踝。當她小心翼翼地邁出第一步，剛踩進秧田，清涼刺骨的水便漫過小腿，讓她忍不住輕呼出聲。軟軟的泥土像溫熱的綢緞，溫柔地包裹著雙腳，從腳趾縫里緩緩溢出，帶來一種奇特的踏實感，仿佛與這片土地有了最親密的接觸。
“這秧苗啊，是在菜地先播種育苗的。”大姨一邊說著，一邊彎下腰，指尖輕撫過嫩綠的秧苗，“先得把地翻得松松軟軟，撒上肥料，再仔細地播下種子。”她的眼神里滿是慈愛，仿佛這些秧苗是她精心呵護的孩子，“每天都得澆水，看著它們一點點冒芽、長高，就盼著能移到田里的這天。”
九月蹲下身子，近距離觀察這些嫩綠的生命。秧苗的葉片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，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光芒。它們挨挨擠擠地生長著，每一株都充滿了蓬勃的生機。指尖觸碰到秧苗的瞬間，那細膩的質感讓九月心中一動，她突然意識到，這看似簡單的插秧背后，藏著多少辛勤的付出與期待。腳下的泥土雖然弄臟了她的雙腳，卻也讓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土地的溫度與力量。
\"拔秧苗得用巧勁。\"大姨蹲下身，指尖捏住秧苗根部往上一提，帶著泥坨的秧苗便整整齊齊地脫離水田，\"太猛會斷根，太輕則帶土不足。\"她動作嫻熟，不一會兒就碼出一排嫩綠的秧苗，宛如排列整齊的綠色衛兵。
九月依樣畫葫蘆，可指尖剛觸到秧苗，手腕一用力，嫩綠的莖稈便\"啪\"地折斷在手中。斷裂處滲出的汁液沾在指尖，帶著植物特有的青澀。
\"別急。\"大姨將她的手覆在自己掌心，\"先左右搖晃，等泥土松動再提。\"九月能感受到大姨手掌上厚厚的繭子，那是幾十年與土地打交道留下的印記。
在大姨的引導下，她深吸一口氣，學著用巧勁輕輕晃動秧苗。終于，第一株完整的秧苗帶著濕潤的泥土被拔起，清晨的陽光穿透薄霧，照在秧苗的嫩葉上，折射出細碎的金光，沾著的水珠順著葉脈滾落，在泥水中蕩起小小的漣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