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今聽罷,無奈露出個笑來,“老人家這話說得實在不對,我等今日入城又沒提前與你商量過,亦未曾說過這條路上今日不能通人。你與丑丫只是如平常一般走在這條路上,正巧遇見了我們而已,這何罪之有啊?”
“反是我們,突然入城也未曾與老人家提前說上一聲,反倒將你們平日要走的路擠得不能走人了,真要論對錯,也該是我們有錯才對。”
唐今本來就長得好,這會雖然將臉涂黑了,但五官端正疏朗,瞧著就十分可信,偏偏說話的語氣還那般溫和有禮,老者聽著聽著就迷糊了起來。
唐今這一番話說得是挺對的,她完全繞不出這個思路,但早已習慣了“大人至上”的腦子又不斷跟她說著,這些大人是不會有錯的……
唐今看出了她的迷糊,但也沒有要給她想明白的機會,朝身后一招手,直接將那一壺水、兩張面餅接了過來,遞給老者。
“今日既是我等有錯,那我等便該向老人家賠罪,只是現下身上實在沒帶什么東西,便以這水囊為信物。”
唐今翻過那裝水的皮囊,指著上面一特殊紋路對老者道:“老人家只需持這水囊前往府衙,我必親自出來迎接,將賠禮奉上。”
老者聽得恍惚又迷糊,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了——
一個“大人”,怎么會向她們這般人認錯、賠罪呢?
老者恍恍惚惚了一會,甚至暗自掐了一把,但發現不論怎么掐眼前這一切都還是真實不變的時候,那位大人都還在含笑看著她的時候,便立時不再想了。
不論如何,這位大人似乎是不會治她與丑丫的罪了!
老者連聲道謝起來,眼看著又要跪下去。
唐今只得再次將她扶住,并順勢將那水囊與面餅遞過去。
老者猶豫了一下,看著唐今面上溫和笑意還是接過了。
只是這水囊的作用唐今給她講了,這兩張面餅……
好些時日沒吃過什么正經東西了,老者只是接過那餅子便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面香,勾得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但又拘束著,不敢動作。
唐今看出了她的想問又不敢問,微微俯身,在老者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,將地上那已經停止哭鬧了的丑丫扶了起來。
“我觀丑丫似是餓了,老人家將這面餅掰碎了和著水,喂丑丫吃吧。”
便是再愚鈍再不敢信,此刻看到唐今輕輕扶起丑丫,眼眸溫和語帶安撫的模樣,也不得不信了。
眼前的這位大人。
是一位好大人。
老者隱約又有些恍惚了。
多少年了……
好似記得在她尚且還年輕、還中氣十足之時,她也是見過好大人的。
那時鄉里、縣里、州府里的,都是好大人……
……
“多謝大人。”
謝過唐今之后,老者抱著那一壺水、兩個面餅,牽著那小童步履蹣跚地走了,她似是怕耽誤了唐今去府衙的時辰,明明腿腳不便還加快腳步走著。
而唐今目送著她遠去,直到老者拐過彎瞧不見了,才重新上馬,帶著軍隊繼續去往府衙。
浩浩蕩蕩的隊伍走了許久才完全走過去,那老者牽著小童站在拐角的街道里,就看著那位身著玄金鎧甲的將軍從街口走過去,又走過去很多很多的人。
等到人全都看不見了,輕輕吱呀一聲,旁邊一戶人家悄悄開了一條門縫。
那探頭出來的中年人恰巧認識老者,悄聲喊著問:“孟阿婆,人走了沒?”
孟阿婆不知是回神了還是沒有回神,嘴里喃喃念叨:“走?不……不能走……不能走!來了,是終于來了!”
開門的那人未曾聽懂:“阿婆你說什么呢?我剛剛在屋子里聽那個大人給了你東西,還給你賠罪了,這是不是真的啊?我聽錯了吧?”
孟阿婆卻已經顧不上回答她的問題了,佝僂下身子緊緊抱住了那還不知發生了什么的小童,一雙渾濁的眼里泛起淚花:“丑丫啊,丑丫,你以后不會和婆婆一樣苦了,咱們這些人的天就來了!咱們以后不會苦了!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