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輕輕拿起桌上的酒壺,給男人空了的杯子添上酒液,動作輕緩,沒有打斷他的思緒。
“然后呢?”
她柔聲詢問,聲音如同春風拂過湖面,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好奇。
男人拿起剛被斟滿的酒杯,又灌了一大口,臉上帶著一種復雜難明的神情,似是懷念,又似是苦澀。
“然后?”
他重復了一句,像是被這個問題拉回了現實,隨即嘿嘿笑了兩聲,那笑聲里帶著點滄桑和自嘲。
“然后?老子后來結婚了啊!”
他頓了頓,像是想起了什么,眼神黯淡了些許。
“可惜……沒能生個一兒半女。我那婆娘……唉,死在獸潮里了。”
他沉默了片刻,似乎沉浸在短暫的悲傷中,但很快又抬起頭,臉上露出一個帶著點狡黠和得意的笑容,像是想到了什么開心事。
“但是你別說……老子還真他娘的有了個女兒!”
他咧嘴笑著,露出一口被煙酒熏得有些發黃的牙齒。
“嘿嘿,也是在那場要了老子婆娘命的獸潮里,撿來的一個小鼻涕蟲!”
提起女兒,他的語氣明顯變得柔和了許多,盡管措辭依舊粗獷。
“真他娘的愛哭啊,剛撿到那會兒,瘦得跟猴兒似的,整天就知道哇哇哭,吵得老子腦仁疼。”
他嘴里抱怨著,眼里卻閃爍著一種難以掩飾的溫柔。
“老子是想方設法,又是找吃的,又是找藥,又是帶她上山尋找高人,才把她那條小命給救活。然后嘛……就這么拉扯著,把她帶大了。”
他陷入了回憶,嘴角不自覺地上揚。
“然后……”他的笑容漸漸斂去,眼神變得深邃起來,“就在那一天……我死的那一天。”
他的聲音低沉下去,帶著一種宿命般的平靜。
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就那么……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,那個叫偃師的怪女人問我的話。”
“‘愿不愿意,用你自己,去換女兒的命?’”他低聲復述著那句仿佛跨越了時空的問題。
“我當時就想著……媽的,老子這條命,本來就是撿回來的。”
“現在為了給后面的人……給人類……趟出一條能活下去的路,犧牲我自己……這也算,這也算是換了我女兒一條命吧?”
他像是在問自己,又像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。
“嘿,那個叫偃師的女人,說得還真他娘的準……”
他搖了搖頭,帶著一絲苦笑。
“不過……”他話鋒一轉,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,“老子的靈魂,他娘的沒有消散。”
女人臉上的笑容依舊溫柔,她再次給男人添滿了酒,仿佛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。
她耐心地等待著,然后輕聲詢問:
“那后來呢?”
男人猛地將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飲而盡,酒杯重重地砸在桌面上,發出沉悶的響聲。
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,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疲憊和悲傷。
“后來啊……”
他聲音沙啞,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痛苦。
“后來……就到了現在了。”
他的目光投向虛空,仿佛能穿透這片空間,看到某個遙遠而悲慘的景象。
“輪到我那小鼻涕蟲……快死了……”
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,喉嚨哽咽了一下。
“不……或者說,已經是……死了。”
他低下頭,粗糙的手掌用力搓了搓臉,試圖掩蓋那份無法抑制的悲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