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嘉月檢查之后,挑了幾個錯處,便開始列嫁妝單子了。
雖然沈弗念已經成過一次親,但是除了她自己承認之外,別的人都當她是私奔,所以,一切都是按照第一次成親準備的。
沈弗寒特意囑咐多備些嫁妝,所以最后列的嫁妝單子足足有四十八抬,遠超平常侯府嫁女規格的三十二抬。
溫嘉月擔心過于奢靡,皇上和朝中大臣會不會頗有微詞。
沈弗寒卻道:“無妨,長公主賜婚,本就矚目,何必藏著掖著?”
有他這句話,溫嘉月便放心了,讓下人去準備。
景安侯府喜氣洋洋,齊國公府便顯得愈發死氣沉沉了。
裴懷英定在今日下葬,沈弗寒身為裴懷謹的好友,前去吊唁。
溫嘉月和昭昭來不來都無傷大雅,他自然不讓她們來,自己過來了。
一路上道了無數句“節哀”,沈弗寒終于見到了齊國公和齊國公夫人。
原本精神矍鑠的兩人,發間的白發再也掩藏不住了,臉上皺紋深刻,短短三日而已,卻像是蒼老了十歲。
沈弗寒收回打量的視線,眉宇緊鎖。
齊國公夫婦的表現不像是演出來的,畢竟失去了親兒子。
可裴懷英死的那一日,卻未見他們有多著急。
就算齊國公傷了手,齊國公夫人也不該干等著,立刻便去見裴懷英才是正常的反應。
“沈兄。”
身后忽的浮現一道溫和的聲線,沈弗寒回過神,看向裴懷謹。
他一如既往的溫潤清和,一襲白衣超然脫俗,唯獨眉眼間顯得有些憔悴疲憊。
他身后還跟著同樣身著白裳的裴詩景,呆呆地望著周圍的人群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沈弗寒道了聲“節哀”。
裴懷謹頷首道:“沈兄坐吧,今日事多,招待不周,還請見諒。”
沈弗寒沒再說什么,依言坐下。
裴懷謹繼續去招待別的客人。
沈弗寒默默喝茶,順便假裝不經意地觀察他。
看了一會兒,他忽的驚覺,裴懷謹做這些事的時候游刃有余,舉手投足之間自有矜貴氣度。
沈弗寒微微皺眉,他頂替了真世子的身份之后,特意學的如何做世子嗎?
但是誰來教他?教的時候,旁人不會感到奇怪嗎?
畢竟在旁人看來,他是世子,世子自幼耳濡目染,不必刻意去學。
腦海中閃過另一個念頭——他早就學會了,只等著頂替真世子的身份。
沈弗寒越想越覺得有道理,脊背漸漸生了寒意。
這場陰謀,到底策劃了多久?
他放下茶盞,看向齊國公夫婦。
他們兩人,到底是蒙在鼓里、無辜失去長子與次子的父母,還是……主謀或幫兇?
腦海中閃過有關齊國公府的所有片段,像一顆顆珠子,快要串聯成一條項鏈,卻始終缺少最關鍵的那根線。
沈弗寒深吸一口氣。
他討厭這種感覺,卻也只能按部就班地繼續查下去。
裴懷英下葬之后,賓客散盡,齊國公府重新變得安靜。
有風刮過,黃紙飄飛,顯得有些許凄涼。
齊國公癱坐在圈椅上,望著吹進室內的一張黃紙,老淚縱橫。
裴懷謹走了進來,輕聲嘆道:“父親節哀順變,二弟已去,您和母親都要保重身子,日后有我孝敬您。”
齊國公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:“多謝……懷謹。”
裴懷謹笑得溫潤:“父親,這個時候,您稱呼我為兒子,是否更顯親近?”
這是小事,齊國公卻起了逆反之心,不想依著他,垂眼恭敬道:“不敢,您可是……”
“噓,”裴懷謹打斷他的話,“小景來了。”
這句話既是提醒,也是威脅。
齊國公頓時渾身一凜。
裴詩景再無往日的活潑模樣,垂著腦袋走了進來,一言不發地蹲下身子,趴在娘親懷里。
齊國公夫人撫摸著女兒發間簪著的白花,輕聲問:“怎么不在房中待著?”
“娘親,我想二哥了,”裴詩景喃喃道,“他真的不在了嗎?他是不是在與我開玩笑?他最愛戲弄我,你們是不是也在配合他耍我?”
齊國公夫人張了張口,未語淚先流。
“小景,是娘對不起你……”
裴詩景仰起臉:“娘親,你在說什么?”
“小景,”裴懷謹溫和出聲,“哥哥送你回院子,好不好?”
裴詩景點點頭。
裴懷謹隔著衣裳握住她的手腕,齊國公嚯地站起身。
“父親也要一起嗎?”裴懷謹問。
齊國公頹然地坐了下來,擺了擺手:“你送小景回去吧。”
裴懷謹溫聲道:“方才的對話,還望父親日后莫要提起,您的性子也該改一改了。”
說完他便帶裴詩景離去,獨留齊國公夫婦坐在原地,對視一眼,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無盡懊悔。
可是,晚了呀,一切都晚了!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