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世,姜凌想從檔案室走出去,走到一線,走出一條新的道路。
就在這時,一陣吵鬧聲遠遠傳了過來。
“他無恥!”一個少年的聲音低沉而沙啞。
“切,我怎么無恥了?明明就是你欠揍,活該!”另一個聲音充滿譏諷。
第一道少年的聲音有些耳熟,姜凌從檔案室走了出來。
金烏路派出所分為辦公與后勤兩個區域,辦公區是一棟臨街的兩層老式紅磚房,一樓接待、辦案,二樓辦公,后勤區包括食堂、宿舍、檔案室,與辦公區隔著一個院子。
姜凌走出檔案室,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院落。院子東側種著幾棵老槐樹,綠意盈然,蟬兒躲在樹上吱吱作響,西側有一個簡易車棚,里面停著幾輛自行車、兩輛警用摩托車。
陽光灑下,腳邊的影子只有那么一點點兒。
姜凌抬起頭,左手平展至眼前,陽光自指縫透過來,她微微瞇起眼。抬起的手腕纖細,沒戴手表,從日頭判斷,現在應該是中午時分。食堂的飯菜香氣很淡,看來已經過了開飯的十二點。
這個時間點,誰會來派出所吵鬧?
姜凌穿過后院,從警務大廳后門走了進去。
金烏路派出所的警務大廳大約三十多個平方米,服務臺正對著大門口,兩側各有一排椅子。
服務臺背后墻上寫著“金烏路派出所接處警中心”幾個字,值班民警李振良守在電話機旁做筆錄,案件組組長魏長鋒則走出服務臺,拉開爭吵的兩名少年,苦口婆心地教育著其中一個。
“錢大榮,你不要老是欺負梁九善……”
錢大榮、梁九善。
這兩個名字太過熟悉,迅速觸發姜凌的記憶,相關的檔案材料顯現在腦海之中。
梁九善,1978年出生,1999年因謀殺罪入獄,被他殺害的人,名為錢大榮。錢大榮十五歲時強奸梁九善的姐姐梁七巧,但卻因未滿十六,再加上父母庇護而逃脫責罰。
梁七巧自殺身亡,梁九善輟學追兇六年,最終手刃仇人,法庭上他只說了四個字。
——我,不后悔。
這個案子當年轟動全城。
案發之時,姜凌已離開派出所,事后她在省城第九監獄見到了梁九善的檔案卷宗。他一審被判處死刑,但他的遭遇與經歷引發社會廣泛關注,一名女性律師主動幫他上訴,最終他被判處無期,在第九監獄服刑。
姜凌記得他。
監獄里的他,瘦弱、蒼白,沉默寡言,行事自律、認真改造,可是,哪怕仇人已死,他依舊心結未解,自由活動時間總會靠著高墻,呆呆看著天空發呆,嘴里時不時喃喃自語。
“我姐姐成績很好,她的夢想是當一名小學老師。那一年她讀高三,如果沒有意外,她會考上師范大學,成為一個好老師,可是……”
“如果我姐姐沒死。”
“如果時間能夠倒流……”
“如果重活一世……”
姜凌眼中有亮光閃過。
梁九善求了無數次的機會,現在就擺在自己眼前。
他姐姐死于1993年11月底,今天是9月10日,梁七巧還活著,一切都還來得及!